飄天文學 > 晚唐浮生 >第十七章 “五年平遼”
    禮聖州鎮安縣城頭,韓知古冷笑連連。

    作爲理蕃院主簿、禮聖州長史,韓知古深知自己已經沒有後路,同時也捨棄了任何羞愧之心,面對契丹人的各種嘲諷、謾罵,他泰然自若,處變不驚,頗有唾面自乾的風範。

    禮聖州是有兵的,大概千餘人,以大夏「退休返聘」的禁軍老卒、鄆州院新兵以及不願當府兵的大同、清塞二軍士卒爲主。

    韓知古以他們爲根基,又徵召了各個氏族丁壯萬餘人,在鎮安縣內外戍守—鎮安縣,就是原來的北樓,是禮聖州唯一的屬縣。

    至於老弱婦孺和牛羊,早就已經趁夜向東轉移了—這是在更北邊放牧的契丹罨古只部用鮮血傳遞來的消息。

    罨古只與轄底花費了很大代價,打探到了阿保機的牧場所在,於是興沖沖地集兵過去。沒想到高估了自己的實力,被人發現之後,痛打一頓。

    轄底跑得快,率先溜了,損失不大。

    罨古只就脫了一層皮,外甥被圍,生死不知,部衆死傷數千,實力大損。

    消息傳回來之後,韓知古當機立斷,立刻組織人手,轉移老弱婦孺和牛羊,同時徵發丁壯,修築營寨,牢牢釘在禮聖州這邊,準備拖住敵人,爭取時間—只要他們還在,阿保機就沒有辦法肆意劫掠,除非他不顧慮後路。

    在剛剛下令轉移的時候,不是沒人反對。這才五月下旬,經歷了一個冬天,牛羊剛剛吃了幾口鮮嫩的牧草,緩過一點勁來,養了點膘,你就又要長途跋涉,不考慮牧民們的心情嗎?

    但韓知古的態度十分堅決。從中原過來的武夫也支持他,去年剛剛慘敗的部落酋豪們不敢硬頂,捏着鼻子同意了。

    這還不算,韓知古見他們不情不願,動作拖拉,還親自前去督促,口吻嚴厲,態度強硬,最終在敵人來襲前成功撤退,並遮掩好了痕跡。

    現在麼,事實證明他的擔心是有道理的。捨不得罈罈罐罐,最終結果就是失去全部。

    「賊人罵得越兇,越說明他們膽怯。」韓知古轉過身來,看着身後諸多氏族的頭領,說道:「阿保機,喪家之犬也。聖人已至扶余,鐵林、天德、佑國、落雁、侍衛親軍次第集結,精兵不下十萬,借阿保機幾個膽子也不敢過來。柔州行營數萬大軍又虎視眈眈,阿保機拿什麼來打?爾等有家有業,既已歸順朝廷,就不要想東想西了。記住,切勿自誤!」

    「不敢!不敢!」衆人你看我我看你,紛紛應道。韓知古冷哼一聲,不再多說。

    他知道,禮聖州的主要軍事力量還是降人,以述律、楮特及奚人爲主。

    在這種關鍵時刻,你必須支棱起來,越強硬越好。人就是這麼賤,你好言好語,着意安撫、拉攏,反倒讓人心中長草,舉棋不定。你強硬一些,把後果講清楚了,這些剛經歷過失敗的人短時間內是不太敢反的。

    當然,其中還有個度的把握,並不簡單,一切全靠臨場發揮。韓知古其實做得不錯,準確把握住了契丹頭人們糾結的心理,避免了一場混亂。

    「鳴—」吹角之聲連連。

    聚集在城外的契丹騎兵越來越多,守軍在經歷了最初的慌亂之後,漸漸平靜了下來。退休返聘的大夏禁軍還是靠譜的。

    他們的存在,極大安撫了人心。契丹人沒有攻堅的決心和能力,他們也怕一旦死傷慘重,自己先崩了。

    這就是麻桿打狼兩頭怕,比爛!

    「待到晚間,派人出城傳訊。分兩批走,一批向西,經儀坤州去尋梁都頭,一批向東,去扶余府稟報聖人。」見契丹人沒有主動攻城的意思,韓知古放下了心,吩咐了幾句後,便下了城頭。

    接下來,他還要督促部分留守的百姓趕製箭矢,準備修補城牆的

    材料—萬一契丹人想不開,真的攻城了呢?有備無患總是對的。

    同時,他也在努力分析如今的局勢。

    阿保機的南下,充其量只能算是劫掠。他應該沒有與夏軍決戰的勇氣,也就只能騷擾一下,撈點好處就撤。

    聖人也是將他看扁了。只徵發了部分營州蕃兵在草原上游蕩,作爲大軍側翼的遮護力量。再加上七聖州本身的駐兵,只要沒有出現大面積叛亂,阿保機就沒有任何機會。

    相反,如果他犯點錯的話,就可能被柔州行營咬住,再喫一次大虧。

    喫虧之後,如果處置不當,或者損失太大的話,阿保機匆匆捏合的契丹殘部、烏古、雷人的聯盟,將又一次土崩瓦解,不復爲患。

    「我本是月理朵的媵臣,自該向月理朵效忠。我沒有任何對不起阿保機的地方······」韓知古努力做着心理建設,心情平靜,邁開大步走了。

    ******

    五月底的時候,邵樹德抵達了仙州理所扶余縣,這將是他階段性的駐蹕之所。

    也就在此時,他收到了七聖州及永安宮傳來的消息,於是詢問了一下月理朵的意見。「陛下,阿保機南下,只是劫掠罷了。」月理朵說道。

    「爲何這麼想?」邵樹德問道。

    「阿保機現在急需勝利來挽回威望,但又承受不了失敗。」月理朵分析道:「因此,他一定會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戰場走勢,一旦見到王師主力,就會聞風而遁。反正這會他應該已經佔了點便宜了,就此撤兵也能交代得過去。」

    「你真是看透了阿保機這個人。」邵樹德嘆道:「你若爲男兒,海里什麼的早就沒位置了,都得靠邊站。」

    說完,他不再關注這個方向,找來陳誠、趙光逢等人,一邊巡視仙州郊野,一邊談些瀋州開發的事情—遼東道轉運使張全義、仙州刺史韓從允也在場。

    老張的工作能力沒的說,那是頂呱呱的,邵樹德很滿意。因此,他讓隨駕服侍的儲氏留在城中,不再露面,雖然老張可能一點都不介意。

    張全義對仙州的開發主要集中在扶余縣。去歲入冬之後,組織人手加固城池,修建了很多牲畜欄,同時清點各地物資,互通有無。

    遼東有個特點,因爲道路、水庫等基礎設施奇爛無比,夏天降雨較多,經常爆發洪水,淹沒道路,因此下雪後的冬季其實承擔了不少的運輸任務。

    這種奇怪的狀態甚至一直持續到了僞滿洲國時期。春天翻漿期到來後,道路泥濘,夏天又屢屢爆發洪水,因此乾脆等到土地凍得堅硬之後再大肆運輸—馬車、牛車、雪橇、爬犁,有什麼用什麼,天然河道成了高速公路,比驛道還平整,也是一大奇景。

    張全義清點各地物資後,不辭辛勞,組織人手轉運。同時又整頓了各地驛站,甚至連渤海國時期的狗爬犁驛站都仔細考察了,試圖重建,恢復運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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