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晚唐浮生 >第五十七章 付出
    六月二十八日,捧聖州龍化縣,大軍屯成遠近,威勢驚人。

    捧聖州原爲阿保機設立的龍化州,其實發展得不咋樣,因爲他把重心放在月理朵的紫蒙縣以及條件更好的遼河流域了。

    以醫巫閭山一帶爲例,阿保機居然種下了大量桑樹,開闢了許多亞麻田,準備大幹快上柞綢和白麻布。

    老實說,作爲一個胡人領袖,阿保機能想到這麼搞,也是有點水平的。再聯想到從他祖輩、父輩開始,就學習築城、冶鐵、種糜子、製作陶器等等,連續三代出高水平的領袖,也是到了契丹該興起的節點了——契丹八部、六部奚幾乎同時脫離回鶻奴役,初始實力也差不多,奚人的草場還更好、更溫暖,最後契丹打敗奚人奴役之,不是沒有原因的。

    但就當契丹這隻雄雞迎來了朝陽,準備引吭高歌的時候,就被一隻強有力的手扼住了脖子,鳴也打不起來了。

    邵聖乾的都是上升期的政權,殺的都是創業人傑,這可比欺負工代、三代甚至是末期的小朋友們含金量高多了——呢,渤海大氏除外。

    捧聖州現在有四萬多人,契丹人最多,但也沒過半,奚人、霫人、烏古人、韃靼人、室韋人、渤海人奴隸不少。

    契丹攻滅的部族是很多的。

    光折在阿保機手裏的就有契丹別部越兀、比沙、於厥等,他們被阿保機攻滅,併入契丹八部。

    烏古、六部奚、霫人遭受重創,被迫臣服,變成了契丹的奴部。

    又征討大黃室韋、小黃室韋,迫降之,成爲附庸。

    又屢破渤海,大掠而還,甚至連女真諸部都被他打敗過,俘獲了不少人丁財貨。這是標標準準的草原大汗的崛起路數,勢頭非常猛。

    若非歷史上他昏了頭,非要南下幽州,三次會戰被後唐殺得慘敗,損失了太多開國精銳,以至於連西部草原都有心無力的話,遼國又何必與北宋菜雞互啄。

    不過,雜七雜八的部落,管理起來也挺費勁,光一個語言就難倒不少人。

    還好,遼東一直有種通用語,即幽州官話摻雜了胡人詞彙的變種:漢兒語。久而久之,各族百姓自發選擇了這麼一種語言作爲日常交流工具,初步解決了問題。「去年時間太短,朕不論。今年正旦之前,各部酉豪都要去捧聖郡王府問安。」行走在田間小路上,邵樹德說道。

    「陛下,酋豪們是去北平還是洛陽?」捧聖郡王傅李巨川問道。

    李巨川隴右人,曾爲韓建幕僚,後在汝州任職,由韓建舉薦擔任王傅。

    捧聖州是有主的,即捧聖郡王邵敬同世襲捧聖州都督。此子今年四歲,母餘廬睹姑,目前還在北平,由皇后折氏代爲撫養。

    北平府當然已經建起了捧聖郡王府,但郡王年幼,並未住過去,這間房子甚至被暫借給了六部官員居住。酋豪們面見郡王,其實是要進宮纔行了。

    「今年在北平,明年就要到洛陽了。」邵樹德說道:「捧聖州往北平,數十里一驛,快馬加鞭之下,旬日內必可抵達。今後永爲定例,不得偷懶。,

    「是。」李巨川應道。

    作爲王傅,他現在是整個捧聖州實際上的最高長官,萬事皆可做主。

    捧聖州典軍馬景跟在二人身後,亦步亦趨。

    馬景是河南人,汴軍出身,頗爲勇武。梁軍整體投降之後,馬景輾轉於鐵林軍、武威軍,立下了不少功勞。有這種軍中驍將坐鎮,即便只有千餘兵,捧聖州還是安穩的——聖駕轉過一圈後,就更安穩了。

    「捧聖州可還缺什麼?」邵樹德走到一條水渠邊,找了個陰涼處坐下,聽着潺潺流水,看着鬱鬱蔥蔥的麥田,倒是十分愜意。

    草原上的城池,都建在河流旁邊。因此,城池周邊就是上好的農業地帶,因爲有水源灌溉農田。再遠一點,沙埠、沼澤以及稀疏的樹林點綴在草原上,一般而言就放牧了,七聖州基本都是這個模式。

    麥田周圍開闢了一些果園,阿保機時代遺留下來的產物,夏人接手後,打理得更好,邵樹德剛纔就嚐了一些李子,味道非常不錯。

    果園還有另外一個用處,那就是遮擋秋冬的狂風。

    遼澤並不缺水,但還是有許多沙埠,一旦被大風揚起來,非常影響農業生產。

    另外,七聖州北部的山脈之中存在着很多豁口,深秋之後,北風大起,如果沒有樹林遮擋,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有肥力的土壤也會被吹走,同樣影響農業生產。

    阿保機還是有點門道的,雖然他很可能只是誤打誤撞。

    「陛下,什麼都缺。」聖人都這麼說了,李巨川豈能不抓住機會,立刻說道:「經學生很缺,無法教化百姓。各色工匠也不夠,想打製點什麼器具都很麻煩。將來郡王就藩之後,王府這缺那缺的,委實不好看。」

    「這個……」邵樹德說道:「李卿列個條陳上來,朕督促中書辦理。」

    邵樹德還是很愛自己的孩兒們的,涉及到這事,他立刻重視了,一口答應。

    隨後,他又問道:「李卿家人在隴右?關西?還是洛陽?」

    「陛下,臣家數十口人,皆在捧聖州。」李巨川答道。

    「陛下,臣家十餘口人,也在縣裏。」沒人問馬景,但他還是湊上來說道。

    邵樹德動容,道:「朕過迎聖州、保聖州,很多官員都沒把家搬過來。只在這邊弄了個宅子,請了些僕婢,再納一二胡女聊解苦悶。觀其作爲,都沒打算於此久留。李卿、馬卿紮根於此,甚好,甚好。

    爲了輔佐自己兒子舉家搬過來,這份情義相當不錯了。

    「捧聖州亦是王土,在哪安家不都一樣麼?」李巨川笑道:「如今很多華夏正州,在古時候多半還是羈縻地,若無先輩披荊斬棘,篳路藍縷,羈縻地永遠成不了正州。臣是捧聖郡王傅,如果臣都不做出榜樣,王府僚屬、軍將們又怎肯在此安家?」

    邵樹德聞言連連嘆息。就本心而言,誰不願意住熱鬧繁華的大城市呢?邊塞苦寒之地,安全都是個問題,生活更談不上便利。

    生病了,能請到好郎中嗎?

    子女教育,有好的老師嗎?

    想看些書,到哪裏去買?

    出了門,街道可一眼望到頭,入目所及,永遠是那幾家店鋪,貨物都不帶變的,永遠是那些人,一代代子承父業,生活彷彿凝滯了一般。

    他知道,很多人其實是把七聖州當做升官的跳板,打算把握住這個缺乏競爭、升官較快的捷徑,先把品級問題解決了,然後再想辦法調回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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