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餘生說到做到,不必半月,就在入門的第十天,他爬上青鋒崖時已臉不紅氣不喘,很是輕鬆。洗髓露雖爲地階藥品,藥效卻是細水長流,不可能在這樣短的時間內便將少年體力提升至如此地步。顧餘生之所以進步神速,只因已對青鋒崖瞭如指掌,踏出的每一步都是最爲節省體力。

    “你很聰明。”

    顧餘生看似耿直,該用巧力之時卻不含糊,釋英對這個結果很滿意。他確定在洗髓露的溫養下,少年身體已有了些底子,這便淡淡道:“你可知何爲修仙?”

    來修真門派自然是爲修仙,一聽此言顧餘生便知釋英是要傳授自己修行之法,立刻恭敬站好聆聽師父教導。

    一個不聒噪的徒弟最受師父喜歡,釋英無聲地點了點頭,繼續道:“當今修士分爲四個境界,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煉虛合道。你如今要做的便是煉精化氣,先將天地靈氣引入**,與精氣結合成修士所用真氣,也就是俗語中的築基。”

    “煉氣化神時,真氣凝實結成金丹,此境修士可將真氣放出體外,以達成御劍飛行等術法招式。

    這之後修士繼續溫養自身元神,金丹出竅,生成元嬰,便是煉神還虛。在這個階段,元嬰已將靈氣循環完全記住,即便你不再打坐,身體也會自行積累真氣。**消亡後亦可將靈魂轉入元嬰,尋到新的軀體奪舍重生。

    至於煉虛合道,典籍中記載爲看破紅塵脫離凡身,成功者皆已踏破虛空,具體如何進行,凡間是無人得知了。”

    釋英成形那日便可施展術法,修士必讀的《沖虛法》、《養氣訣》等入門書籍皆不曾翻過一頁,此時只是結合自己解剖敵人屍身的經驗做出講解。這倒正適合顧餘生,他不是世家子弟出身,雖跟好心的教書先生習了字,那些典籍上的術語卻是半個也看不懂。如此化繁爲簡,本對修真一頭霧水的少年總算有了個基礎認識。

    顧餘生從小獨自生存,心知誰都沒有幫助旁人的義務,因此對任何受教機會都極爲珍惜,此時只認真望着釋英,絲毫不敢打斷。

    釋英說的只是很淺顯的修真常識,見他如此專注不由一愣,這纔將最重要的話說出口:“我要提醒你的是,至今爲止,世上沒有一個劍修成功飛昇。”

    能忍受痛苦成爲劍修者莫不是執拗之人,他們在同等境界修士中兇悍無比,飛昇必經的心劫卻是一道邁不過去的天塹。因此,在修真界也流傳着一個說法,劍修本就是與天地無緣者強行尋出的歪道,是註定沒有未來的。

    這一點所有劍修都會在弟子入門時告知,這是他們最後一次反悔的機會,一旦築基形成劍氣,便再無修行其它功法的可能。

    然而,入了東靈劍閣的人又有幾個不是孤注一擲,他們就算回頭,也沒有其它去路。顧餘生擡頭,回答擲地有聲:“弟子要做的是劍修,不是神仙。”

    得到這個答案,釋英眼眸中露出一絲滿意,倒是顧餘生看着他,道出了一個所有閣中修士共同的疑問:“師父,你是什麼修爲?”

    釋英十年不出穿林峯,過去也不曾和他人動手,修爲至今仍是一個謎。閣中弟子猜測他閉關多年修爲不會差,又覺醫修歷來不擅作戰,只怕比不上其它長老。顧餘生攀爬青鋒崖時也曾聽他們議論一二,他堅信釋英不會輸給任何人,內心很是不服,這纔有此一問。

    然而,釋英給出的答案很是詭異,“不知道,我是草木成靈,沒有丹田。”

    此言一落,顧餘生便睜大了眼睛,釋英知道他不喜妖邪之物,爲防今後師徒再生事端,又補上一句,“修士將對自己有益的異類稱爲靈,想要狩獵的便是妖,其實二者並無區別。”

    顧餘生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妖,可眼前的青衣男子氣質出塵宛如謫仙,完全不似民間故事中的妖魔鬼怪。

    少年只覺腦中一片混亂,茫然地問:“可我聽聞妖都有內丹。”

    “我解剖過自己,確實沒有。”

    只是一句話,未來第一劍修竟是被師父嚇住了,居然將自己開膛破肚,果真非常人可爲!

    他原是將這人當作廟中的神仙菩薩,這十日皆是專注修行,內心對師父只有感激,今日稍做閒談才發現,釋英和他想象的很不一樣。

    釋英當然沒有研究自己五臟六腑這麼無聊。與雪衣天城一役結束時,顧餘生身中奇毒,就連釋英也無法辨識其毒性。當時情況危在旦夕,他想自己便是世間剋制百毒的藥草,爲配出解藥,便切了半顆心臟做藥引,這途中才發現原來體內當真沒有丹田。

    事實證明他的確是稀世奇珍,顧餘生毒傷不止一夜痊癒,修爲還因此大有進益。只是不知出了何等副作用,這人從那之後便再沒來過穿林峯,直到征討魔靈之前匆匆一別,再見已是一具屍身。

    釋英生來非人,學不來人的生活方式,也無意模仿人類,他只是習慣了有個掌門在身邊。

    彷彿已經長在了穿林峯的人,和他都沒說上一句話就死了。在雪中見到顧餘生棺木的那一刻,剖開胸膛對自己心臟下刀都保持面無表情的釋英,竟有些難受。

    釋英不會繞彎子,既然顧餘生死去會讓自己難受,便不能再讓此人和魔靈同歸於盡。

    好在此時顧餘生成了他的徒弟,看上去也很聽話,定不會再養出那些怪脾氣,所以他只平靜地囑咐:“顧餘生,你要記住,徒弟不能違抗師父命令。”

    顧餘生雖驚異釋英是妖,對此話卻是立刻恭敬回答:“是!”

    見他已緩過了神,釋英也沒去理會弟子是否適應自己身份,這便繼續講解:“天地靈氣五行俱全,在煉精化氣這個階段,首先用你的葉片把它們全部吸收,在體內經過一個循環,將自身需要的屬性儲存在根莖之中。

    就像飲水一般,將日月精華吸進體內,留下自己需要的,然後將剔除的靈氣雜質返回天地。如此在莖葉間不斷循環,直至體內容納不下爲止。”

    釋英是第一次教授弟子,解說途中還親自吸收靈氣演示了一番,然而,落在顧餘生眼裏的,只是師父閉眼沐浴着朝陽光輝的場景。

    遠山薄霧般的眉眼被朝霞勾勒得極爲分明,伴隨釋英進行吐納,草木獨有的清香令人神清氣爽。

    少年虔誠着凝視這面孔,良久方纔回過神來,只苦惱道:“師父,我看不見你所說的靈氣。”

    於草木而言,吸收天地靈氣是生來就具有的本能,可換做人,這卻是一個決定其能否成爲修士的門檻。

    修行極依賴資質,有些人生來就可聚集天地靈氣,尋個洞天福地便可自行入道;而有的人,縱是打坐靜修數年,也無法從這陽光雨露中尋得什麼天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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