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徒弟他就是不吃藥 >71、第七十一章
    自與方家接觸之後,鶴五奇的臉色一直蒼白,一回到客棧便打坐調理。顧餘生見他周身真氣時起時伏,連胡說八道的力氣都沒了,這狀態也不像是作假,皺眉道:“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餘生雖對煉藥沒興趣,基本的望聞問切卻是認真學過,鶴五奇這分明是真氣錯亂走火入魔之兆。可是,只要成了金丹,真氣便會自動在體內循環,鶴五奇既沒運功又不曾受傷,怎麼無緣無故地就無法控制真氣了?

    而且,不論他如何調理,真氣始終在向外溢出,這情形,倒像是丹田失去了作用似的。

    涉及到了丹田,顧餘生眸色不由幽深起來,鶴五奇卻像是早已習慣這種狀態,不止沒回答他的問題,還有心情扯開話題:“你們若想查什麼,叫東靈劍閣多派些人來不就行了,兩個人要查到什麼時候?”

    百年之前的事,若要查清少不得四處蒐集情報,所要翻閱的卷宗也不知要多少,僅憑兩人的確難以查探。然而,正道唯一的優勢就是——淨世宗還沒發現他們已經知道製造聖徒的方法,此時軒齊子還將冰蠶子之死視作勢力鬥爭,正是趁着敵人毫無防備一舉扳倒的好時機。若是被內奸走漏了風聲,也不知又要生出什麼變數。

    顧餘生的來歷釋英沒告訴任何人,冰蠶子死前透漏的情報也只告知了沈逢淵,一切行動都在隱祕中進行,爲的就是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這些事顧餘生自然不能告訴鶴五奇,見他狀況似乎迴轉了一些,只反問:“外出遊歷連護衛都不帶的人有資格這麼說?”

    關於莫名其妙就來了陰寒山這件事,鶴五奇心裏也鬱悶了許久,他雖知自己有些怪病,卻沒想這病竟嚴重到了這個地步。在鶴五奇眼裏,長老一流的人物最難對付,顧餘生只是個年輕弟子,縱使有幾分劍術天賦,到底對自己不構成威脅。如今他見釋英不在,終是忍不住嘆道:“其實我不是自己來的。”

    天羽世家的公子沒理由無緣無故潛進南方,再說,鶴五奇雖是天才,修爲到底只是金丹,按理說也無法悄無聲息地越過邊境防線。他出現時顧餘生就覺蹊蹺,想到陰寒山就是白巫製造聖徒的地方,立刻問:“有人挾持你?”

    然而,鶴五奇的回答卻和他預料得相去甚遠,只見這人笑了笑便恢復了不正經的模樣,還煞有介事道:“那倒不是,悄悄告訴你,我有夢遊的毛病,本來睡得好好的,一醒過來就在陰寒山了。”

    若是一個金丹修士夢遊都能突破南方防線,他們早就被北方全滅了。師徒二人抓住鶴五奇後便想查清其來歷,這人都是用這種一眼就能看破的胡言亂語搪塞。鶴五奇到底是天羽世家的公子,沒有作惡也不好拿他如何,顧餘生只能面無表情地回:“你應該好生修煉說謊的能力,至少在邏輯這方面尊重一下對手。”

    鶴五奇倒不是完全在胡說,他的確是在無意識中離開了北方,不過這緣由卻不能被外人知曉。他看似胡來言語卻有分寸,不該外泄的消息絕對不提,如今任顧餘生如何嘲諷也不露出一句真話,反倒笑道:“大兄弟,我的對手怎麼也得是你們掌門那級別的人物,你還是先奮鬥個幾百年吧。”

    一個少年修士竟敢放言與別派掌門做對手,若換做旁人聽了只怕早已笑掉大牙,然而,顧餘生卻有些恍惚,這樣的話,似乎他曾聽誰說過。

    自從與師父更爲親近之後,他已許久不曾夢到過去之事,彷彿夢中的自己已滿足於此,什麼都不再在乎。今日一走神,卻是又見到了那些虛幻的場景。

    這一次,記憶中的他一掃過去的冷清,身着掌門的青白服飾坐在宴會之中。

    那是被浮雲遮蔽的宮殿,遠處的瓊樓玉宇於嫋嫋雲霧中若隱若現,各色靈鳥穿梭於雲層,或落於地面,或歇在房梁,繽紛尾羽悠然垂下,就是世間最繽紛的簾幕。

    宛如仙境的宮殿中,除了演奏絲竹的樂師,便只有他和主座之上的人。

    那人一襲華貴玄衣,又罩着一層冰蠶絲織成的輕薄外紗,其上金線繡出的仙鶴栩栩如生,輕風一吹,便是衣衫翩躚鶴入白雲,說不出的自在逍遙。然而,他終究不能如仙鶴一般自由,黑白過渡的發被玉冠整齊束好,面容雖仍能看出幾分少時的模樣,到底沒了當初的活力與生機。

    鶴五奇成爲北方之主後只爲靈鳥設宴,顧餘生是他請過的第一位客人,也是最後一個。百年後的他再不見如今的活潑,安靜地坐在雲霧之間,就像是無心凡塵的松間仙鶴。沉默許久之後,這位北方之主似乎終於想起自己還有賓客,輕晃手中酒杯,很是感慨道:“顧掌門,本座與你從非同道,沒想到,最後爲你設宴送行之人卻是我。”

    座下的顧餘生沒有答話,自從繼任掌門之位後,他的話越來越少,如今除了收集證詞,再不說多餘言語。就算是出發屠魔之前,這名劍修依舊只是默默看着拾花劍上的仙草紋飾,垂首想着穿林峯上的那個人,對於北方之主的送別,絲毫不曾搭理。

    宴會持續了整整一日,北方第一樂師將所有知名曲目一一演奏,世間最好的珍饈美酒擺滿了廳堂,然而,鶴五奇耳中只聞悠悠鳥鳴,顧餘生心裏也只有或許再也見不到的青衣男子。南北至強的兩位修士相對而坐,最後還是鶴五奇率先妥協,主動開口相問:“你助我良多,可有所求?”

    “我死後,你要把我的屍體處理好,讓我乾乾淨淨地回到青囊長老身邊。”

    現在的顧餘生,就彷彿是當年的風奕,除了對釋英的執念,什麼都不在意。他只願和上一世一樣,將這身軀留下供養自己的仙草。

    他想,釋英應該會解剖自己屍身,到時一切隱瞞起來的身份都會被青囊長老知曉,也不知自己唸了一百年的人,最後會如何看待他。

    這一刻,顧餘生告訴自己,釋英會見到他的遺容,他要小心一些,不能死得太難看。

    顧餘生只說了這一句話便沒了言語,鶴五奇沒想到他最後只有這一個要求,緩緩將杯中酒飲盡,對自己唯一的對手鄭重承諾:“好,你若戰死,本座親自送你回家。”

    伴隨此話落下,顧餘生臨終之願便了,回憶也無疾而終,他驚訝地睜開眼,無法理解爲何夢中的自己還未戰便已認定結局只有身亡。

    爲什麼會這樣?他怎麼可以將釋英一個人留在東靈劍閣?

    “喂!這位老哥,你醒醒啊!”

    突然浮現的回憶讓顧餘生仍有些恍惚,直到鶴五奇焦急的聲音傳來後知後覺地擡眼,這一看才發現這人真氣竟已控制不住,灼熱陽氣正自體內快速溢出,正是做火入魔之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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