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徒弟他就是不吃藥 >94、第九十四章
    穿林峯因仙草的存在,即便狂風暴雨來襲也會被強行轉化成適合草木生長的細雨,若釋英不想,雨雪永遠沒機會到達他的面前。顧餘生記得,在沈逢淵戰死後,穿林峯每逢忌日便被冰雪覆蓋,青囊長老雖還是那平淡的模樣,他卻知道,這是仙草在緬懷故人。

    如今穿林峯迎來傾盆大雨,定是釋英遇上了動搖心神之事,他必須立刻趕到師父身邊。

    穿林峯較靈山其它峯巒更爲俊秀,如今暴雨來臨,樹木枝葉皆在擊打聲中劇烈搖擺,顧餘生御劍自密林上方掠過,終是於藥閣前的山崖發現了獨自站在風雨中的釋英。

    水珠不斷從那張淡漠面孔滴落,劍修的青衣混合白髮被風拂亂,就似柔弱仙草於風雨中飄搖,彷彿一不小心就會被這狂風捲起。顧餘生知道這是天地間最難得的仙草,早已經過千年磨礪,根本不懼任何風雨,可是,當這樣的釋英站在眼前,仍是止不住心疼。

    天下萬千草木都是這樣在野外生存,人所給予的溫室對植物而言沒有意義,即便如此,顧餘生也見不得自己的仙草受這樣的委屈,立刻撐了傘落在釋英身邊,低聲道:“師父,我來了。”

    穿林峯草木就是釋英的眼線,他這動靜自然沒有瞞過師父,回首的釋英仍是平靜神色,只淡淡道:“我早就教過你,金屬易引雷,雷雨天不可高空御劍。”

    他這反應很正常,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顧餘生卻凝視着這平淡面孔,只道:“我擔憂師父,一時情急便忘了。”

    先前天方子已來問過,釋英明白對人而言站在雨中是頗爲惆悵的表現,不過在他眼裏這只是草木的日常行爲,此時仍是擡眼看着徒弟回:“我無事,只是來補充一些水分。”

    仙草行事素來與人不同,釋英現在言行一切如常,顧餘生卻總覺哪裏有問題,又瞥了眼師父被浸透的衣襟,一把握住釋英的手,拉着他就往藥閣中走,“不論如何,先隨我回去。”

    穿林峯只有這對師徒居住,釋英平日在無垢洞修行,碩大藥閣便全由顧餘生一人打理。他本該將師父送回洞府,一想那洞裏除了個供釋英修行的石牀什麼都沒有,便將人徑直帶到了自己房裏。

    顧餘生是有條理之人,房間亦是乾淨整潔,只是劍修到底不怎麼在意裝飾,房中莫說字畫一類的物品,連個擺設的花瓶也沒有。曾經由藥閣長老居住的臥房,如今只是一張書桌,一張飯桌,一方牀榻,衣櫃與三個塞滿書籍的青木書櫃擺成一排,白牆上懸着顧餘生剛入門時所用的鐵劍,還有一處櫥櫃用來儲存釋英過去送給徒弟的小玩意,除此之外便無其他。

    徒弟成年後便甚少讓他進房間,釋英細細打量此地,垂眸暗道:雖然簡單,卻也是人住的地方。

    他這一沉默,顧餘生更覺不對勁,看着仍是溼漉漉的釋英,忙問:“師父,怎麼還不把外衣弄乾?”

    然而,這一次釋英沒像過去那樣瞬間將衣服上的水吸乾,仍是安穩坐着,回答的聲音還有些低沉:“水太多了,撐。”

    草木吸收水分就和人飲水一樣,喝太多也是要撐着的,顧餘生也不知師父在雨中站了多久,心中後悔沒早些回來之餘,立刻尋出自己衣物送到釋英手中,“那師父先換上我的衣衫吧,你雖不懼風寒,這樣總歸不怎麼舒服。”

    “好。”

    顧餘生這樣做本是出自關心,倒沒有邪念,等釋英應了才恍然驚覺,師父在他的臥房穿着他的衣物,這到底是什麼激動人心的場景?他難道不該做些什麼嗎?

    他這剛反應過來,視線偷偷一瞥,發現釋英根本沒有迴避的意思,當着徒弟的面,身子如游魚般一滑溼透的衣服便自發脫落,然後皺眉看了眼這送來的衣衫,似乎嫌棄繫帶麻煩,只隨意披在了身上,雖未言明,顧餘生卻已解讀出了師父眼裏的深意——人類的外皮怎麼這麼多層,真難用。

    師父就坐在他的牀上,身上只披了件他的外衣,這樣的場景對正值青年的顧劍神而言委實太刺激了些。他深呼一口氣,頂着師父那“不要穿三層,不舒服。”的抗議,強忍住衝動替釋英將衣服繫好,內心無奈嘆道,心上人都衣衫不整地坐牀上了,他居然主動幫人把衣服穿好,還穿了三層,佛祖也不過如此了吧。

    雖是如此哀嘆,顧餘生卻知現在不是衝動的時候,確定師父現在的形象對自己已無法造成干擾,這便認真道:“師父可是從藥閣查出了什麼?”

    此話一出,頭一次穿上人的衣服正不適應的釋英忽的一僵,他知道顧餘生敏銳,本是不欲提起此事,想着少年人血氣方剛,幫徒弟開次花,顧餘生大概就會忘了這回事。誰知這人的定力竟和過去沒什麼差別,想要查清真相的時候什麼都不顧,連仙草的誘惑都扛得住,倒也對得起顧掌門抱着拾花劍睡的百年時光。

    劍修想挖的真相,瞞是瞞不住的,釋英也知抵抗無用,只低聲道出真相:“根據記錄,這三百年間沒有人領取逢春露,可盛放露水的瓶子已經空了。”

    逢春露便是風奕爲仙草露水取的名字,此物是東靈劍閣至寶,若門中取用不可能毫無記錄,縱使失竊也該通知掌門,顧餘生一聽便嚴肅道:“無人領取,也不曾掛失,那麼,極可能是看管之人出了問題。我記得,逢春露是由每任藥閣長老隨身攜帶……”

    提到藥閣,顧餘生的聲音有些猶疑,釋英輕輕擡眼,將徒弟未出口的話補全,

    “上一任藥閣之主正是我的師父靈樞長老,也是天下唯一研究過我的毒素的醫修。我從未想過他將自己軀體留下是何用意,直到昨夜,我將他的屍身解剖,於其丹田發現了自己的毒。”

    既然開口,便無需再隱瞞。靈樞長老死前將自己身軀做了處理,當作禮物送給了徒弟釋英,讓他拿去研究修士靈氣運行原理。仙草雖不通人情,卻也不至於大逆不道解剖自己師父,這些年便一直將這具屍體儲存在自己身邊,連死因都不曾調查。

    昨夜,釋英翻遍了藥閣記錄,所有疑點都指向前代長老,他抱着爲師父澄清的想法終是剖開了這具屍體,怎知,最後顯露出的真相遠比想象的殘酷。

    靈樞長老的死因是中毒,毒的劑量輕微,自胃部擴散至丹田,其內臟也殘存着與其相抗的藥物,應是在以自身試毒配置解藥,最後卻因沒有逢春露做藥引而拖延至身亡。

    逢春露就由靈樞長老貼身保管,釋英也隨他學藝,若只是誤中毒素,完全可以向仙草尋求露水解毒。再退一步,就算他將逢春露給了蒼陌,救治祖師也不是什麼需要隱瞞衆人的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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