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一時失語。

    許是日光太熾烈,許是容貌太攝人,好半晌纔有人低低吟道:“有美一人,清揚婉兮……”周圍只有風的呼吸和鳥的低鳴,將他這低低的吟誦聲襯托得格外清晰。

    於歌:“……”

    射月谷弟子們:“……”

    於歌取出個水囊洗臉,把臉上的妝搓了下來,出聲道:“在下射月谷玄歌,師從鬥戰峯清揚。”

    吟誦的修士卡住了。

    夏滄瀾和白萱萱幾乎同時出聲:“小師弟!”“玄歌師弟!”

    於歌來到邵羽身邊,心情有些微妙,道:“木道友的明心鏡映出來的就是玄魚,他是家中獨子。”想了想,他又加了句:“五服之內並無姐妹。”

    有嘆息聲響起,多爲男修,至於女修,則雙眼閃亮亮地盯着兩位新出爐的青年才俊。

    經驗老道或專門研習過此的修士,是會看骨齡的,許多瞧上去年輕的男修,已經幾十歲甚至上百歲了,而眼前的玄歌和玄魚,卻只有十七歲,真是再美好不過的小鮮肉啊!

    花漾死死盯着於歌的臉看,感覺要移情別戀了。

    在還未和大師兄接觸前,午夜夢迴時,她曾經勾勒過夢中情人的模樣,他應該有一張英俊帥氣的臉龐,眉若刀裁,目似朗星,鼻樑挺而直,嘴脣緊抿,充滿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酷和決絕,如同一尊硬邦邦的雕塑,完美得不近人情,而只有當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時,那冷酷的線條纔會微微柔和,雙目中透出溫柔的水光,連脣角也會揚起小小的可愛弧度……

    沒錯,就像現在一樣。

    邵羽把於歌的臉轉過來,雙手扶住看了一會,取出塊帕子擦拭他臉頰上沒卸乾淨的妝,一邊擦一邊道:“你怎麼洗臉的?”

    於歌眨眨眼:“沒洗乾淨嗎?”

    “廢話!”

    ……不,好像有哪裏不對?花漾迷惑中。

    雪衣拉過她的手,在手心上寫字:“怎麼,瞧上玄歌了?”她們還沒到金丹期,不能傳音,便通過這種方式交流那些不能被旁人聽見的信息。

    花漾怕癢地縮回手,瞪了她一眼。

    雪衣又去拉她的手,換了手背寫字:“他的確不錯,我們的眼光真是相似呢。”

    花漾:“……”

    爲什麼從第一次見面起,無論她看上了什麼,雪衣都要和她搶?←換個思路,她可能暗戀你?=w=

    裴祈安若有所思地看着這兩人的互動,良久輕笑喃喃:“看樣子是沒機會了。”

    射月谷弟子們早已聚集在邵羽和於歌周圍,確切地說,是聚集在隱元峯首席周圍。

    自清霄成爲隱元峯峯主起,射月谷中漸漸形成了一條約定俗成的規則:凡是出門在外,均以隱元峯弟子爲首,隱元峯首席最佳。這不是什麼強權,而是在一次一次遊歷中大夥總結出來的真理。

    隱元峯掌情報,兼且才思敏捷,已成爲“智”的代表,而組成隊伍的另一關鍵因素“力”,除了鬥戰峯,灼陽峯、八卦峯、御獸峯也能擔任,這樣下來,更顯出“智”的可貴。

    若說射月谷是一個人的話,隱元峯和觀星峯是頭腦,其他五峯便是四肢和軀幹了。

    無數經驗證明,即使給隱元峯弟子一個最普通的地位,後面也會不知不覺變成大家都在聽他們指揮,所以大家乾脆也不掙扎了,直接推隱元峯做指揮就好了。

    剛知道這段歷史的時候,邵羽不由得給師父寫了個大大的服字,得到清霄師父佈置的作業個人肖像一幅,務必惟妙惟肖,邵羽目前還沒敢交這份作業。

    畫人物苦手啊,還在畫鳥呢,循序漸進嘛==

    玄語望着在衆人簇擁包圍之中的玄魚,神色不定。

    事實上,在清霄橫空出世前,射月谷的“大腦”多半是由八卦峯擔任的,那時候,隱元峯還只是單純地掌握多一些的情報而已,出來的弟子像是凡人口中的書呆子,而現在呢?

    他想起師父清若那隱隱約約的嘆息,那對昔日榮光的追尋,緩緩握緊了拳頭。

    玄殊拍了拍他的肩膀:“怎麼了?”

    見到他眉眼間的擔憂之色,玄語輕笑着搖了搖頭,道:“秀江後浪推前浪,有點感慨而已。”

    “玄魚師兄,我們怎麼進去呀?”

    “玄歌師兄,你長得真好看!”

    “嗚嗚我怕黑,待會進了遺址,師兄你牽着我的手好不好?”

    說好的羞澀溫婉大家閨秀呢?

    眼看身旁的真·乖寶寶·於歌就要被弄出個大紅臉,再瞧瞧還在多角度研究《射日圖》做無用功的蘭陵掌門,邵羽不得不出聲了:“聞瓚,若我所料不錯,你如今是金丹後期修爲,怎麼,想進這遺址嗎?”

    聞瓚誰?

    老怪物幽幽一聲嘆息:“已經好久沒人叫過我這個名字了,隱元峯果然百聞不如一見。這遺址既然無主,自然是有緣者居之,誰要攔我不成?”

    臥槽!

    老怪物還沒結元嬰!

    爲何會有這種大殺器進去!

    這本是個好消息,在這等情況下卻變成了壞消息,道修們的內心是崩潰的,紛紛覺得魂魄有被祭煉的風險,有人憤恨道:“如果這遺址有主,你難道就不進去了?”

    老怪物桀桀笑了兩聲,伸出乾柴般的手指一指邵羽,眼珠子似是玻璃珠一樣轉動兩下,道:“小子,你告訴他。”

    邵羽歪了歪頭,笑容純真又無邪:“有主的話,只要主人死了,不就是無主之物了?”

    這話語初聽平平凡凡,細品卻籠罩着說不盡的血腥和黑暗,然而配上玄魚的容貌和動作,卻又讓人發作不得,況且他所說的,的確是修真界的常態。

    ——每個人都知道,卻無人直說的常態。

    無論是魔修還是道修,活的時間長了,殺人奪寶的事情,誰又沒幹過一兩件呢?

    “桀桀桀桀,”老怪物大笑起來:“小子,等你混不下去了,可以來萬魔窟瞧瞧,說不定意外地適合你呢!”他怪笑着撲上前來,再一次朝着邵羽伸出了枯瘦的手!

    梵音大作!

    一串佛珠擋在了邵羽身前,其上鐫刻的經文放射出道道寶光,組成金色的屏障,逼退了老怪物!

    “嘖!”老怪物狠狠皺眉,隨即拍手喜道:“禿驢跟不進去,桀桀,小子,到了遺址,我看你怎麼辦!”

    邵羽笑嘻嘻拱手:“勞煩費心了。”他轉身朝慧止和尚行禮:“多謝慧止大師援手。要說剋制邪道的魔修,還得看佛家的法寶,對了,大師有沒有興趣賺個外快?”

    隱元峯真傳有一門法訣叫“袖裏乾坤”,可以裝很多東西在袖子裏。如今,衆人就眼睜睜地看着邵羽從袖子裏取出了佛珠、柳枝、蓮花、蓮子、燭臺等物,整整齊齊擺放在飛舟甲板上,招呼起來:“道友們別客氣,都是望隴城買好的佛寶,只在原價的基礎上加一成算是路費,哦,射月谷和血煉宗原價!”

    大夥都懵逼了。

    邵羽傳音道:“還要多謝玄語師兄提醒,你要是買了什麼,私下來找我,退你十分之二,算八折好了!”

    玄語心情複雜難以言表:“……多謝。”

    慧止和尚沉思半晌,取出一串長長長長的木質項鍊,弄斷了繩子,將其分成一顆顆珠子,在一個個盤子裏擺好,盤腿坐下,安詳笑道:“這些都是貧僧開過光的,也曾在佛前享受香火供奉,二十枚上品靈石一顆。”

    一個弱弱的聲音道:“大師,是不是有點貴?”

    爲何連佛修也學會了趁機擡價,這個世界太不真實了!師父救我qaq

    慧止和尚思索道:“前十名九折?”

    “大師我要7顆!”

    隨着這一聲吼,天穹宗所在的、最大最華麗的飛舟瞬間變成了熱鬧的市集,修士們來來往往絡繹不絕,玄魚和玄歌滔滔不絕地給客人們解答各種疑問,慧止也偶爾說上一兩句,人都上來太擠,不少門派只派了一兩個代表採購全門派要用的東西。

    孤零零的、被遺忘的老怪物:“……”誰說魔修詭計多端,道修和佛修也是不逞多讓啊!

    唔,我是不是應該有分成?

    蘭陵掌門看着這一切,一口血哽在喉嚨裏,上不去下不來,整個人都不好了。

    柳依依心下偷笑,面上小心翼翼地請示:“師父,你看我們是不是也?”

    掌門大袖一揮:“買買買!”他轉過身去,眼不見爲淨了。

    即將黃昏,天穹宗想出了開遺址的二號方案。他們採購了山腳下村民家中所有的鏡子,經過簡單的煉器後形成了一面直徑有十米的巨大圓鏡,用它反射太陽光,光束呈一線正對着華蓋山的某一個點。

    據柳依依解釋,那兒就是上次的入口。

    無數目光緊緊盯着,只見那個點中,彷彿有什麼在蠕動,漸漸擴展開來,形成個一人高、三人寬的洞口。這洞口變幻着形狀大小,極不穩定的模樣,而那面被臨時煉製出來的鏡子,此時卻燃起熊熊大火,從邊緣起漸漸融化!

    有人潑水上去,還未靠近卻化爲蒸汽;有人想用溼潤的土蓋住火,卻連土塊也被燒成粉末!

    光芒一閃。

    邵羽大喊一聲:“走!”他拉起於歌,已先行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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