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宿敵綁定系統(穿書) >第90章 深淵(三更)
    和衆口相傳的恐怖不同,這兒瞧上去倒是一派鳥語花香,那道深深的裂縫如此平整,從上方望去,若是去除中間的空隙,兩邊可以毫無阻礙地連接在一起。

    不知爲何,邵羽卻覺得,比起那些猙獰恐怖的地方來,這樣的裂谷反而更讓人敬畏。

    裂谷旁的一棵老樹邊,站着兩個人。

    於歌都認識。

    一個是聞瓚,瞧上去神智清醒;一個是於苗,瞧上去也沒有被挾持。

    到了近前,於歌反而冷靜下來,他的大腦飛速運轉着,一個猜測浮現出來:“李芷密?”

    “荔枝蜜這樣的名字,三哥也信麼?”於苗嬌笑起來,甜甜道:“看到我的簪子就來了,這麼久不見,三哥還是一樣,待小妹……情深意重呢。”

    最後幾個字,似乎是在她嘴裏咀嚼了許多遍來說出,帶着種道不明的纏綿悱惻。

    纏綿悱惻的殺意。

    於苗變了。

    她的笑容多了嫵媚少了純真,身段多了成熟少了稚嫩,衣飾也變得更大膽暴露,脖子、鎖骨、雙臂都露在外面,甚至連一小截胸脯也能瞧見,裙子的側邊開了口,可以想象走動時是怎樣的風景——就連合歡派的女修,也沒有她這樣的豪放。

    “你怎麼?”變成這樣?

    於歌聲音乾澀。

    “這不都是我的好三哥帶來的嗎?”於苗挑了挑眉,還挺了挺那發育得頗爲壯觀的胸部,舔了舔脣,笑得古怪:“沒了家族,像我這樣養在深閨的女人,還能做什麼呢?”

    十三歲,在凡人中的確是個女人了。但在於歌心中,他的小妹,還是那一年趴在窗子上,跟他說起外面的消息,說起邵家擺的酒宴,向他討要糖葫蘆的小丫頭。

    他沒有想到,一切來得這麼突然。

    家族被滅時的痛苦再次襲上,來勢洶洶,好像潛伏在他的內心深處多時的野獸,只待有一天破封而出,朝他展露出滴血的獠牙。

    小鳥擔心而焦急地叫着,蹭着他的臉頰,啄着他的耳朵,卻沒有用。

    他似乎沉浸在某一個與此世不同的世界裏,似乎被一個瞧不見的透明薄膜包住,拒絕一切信息,只有於苗的兩句話反覆循環:這不都是我的好三哥帶來的嗎?沒了家族,像我這樣養在深閨的女人,還能做什麼呢?

    越是親近的人,越能帶來傷害。

    僅存的親人墮落的消息,一定讓三哥很難受吧?

    於苗着迷地凝視着他痛苦的臉。

    當家族遭遇因你而來的強敵時,你在哪裏?當父親和大哥、二姐和四姐一個個死去的時候,你在哪裏?當我踩着滿地鮮血拿了法寶,流着淚從密道里出去時,你在哪裏?當我遇見老怪物這個瘋子的時候,你在哪裏?當我被迫簽下交付自由和尊嚴的契約時,你在哪裏?當我想着你對着其他人笑時,你在哪裏?

    可即使你總是不在,我也還是愛你呢,三哥。

    一家人應該同甘共苦,所以你也該嚐嚐我的痛苦啊,滋味美極了。

    好半晌,於苗重新開口,嘆息道:“襲擊的人還不知道是誰呢,可惜家族的仇沒法報了。”

    “啾啾啾!”

    彷彿被提醒,於歌終於找回了幾分理智,喃喃着道:“是宗夷,我和邵羽毀了他的肉身,元嬰逃了,我總有一天會殺了他的。”他大汗淋漓,似乎剛從噩夢中醒來,小鳥擔心地伸翅膀擦着他的臉頰,熟悉的觸感讓他好上不少。

    宗夷是誰?

    於歌沒有說明,於苗自然不知道這就是射月谷前掌門的名字,她是四靈根,雜得很,家裏人很少和他說起修煉的事,更何況哪個弟子回家會提掌門的名諱?

    她卻沒有問,只是輕笑着道:“沒機會了,三哥。”她眼睛亮亮的,撒嬌道:“因爲你很快就要跳下去了。”

    “跳下去?”

    在一旁始終沒有出聲的老怪物聞言笑道:“乖徒弟告訴我,你們家新收了一件寶貝?需要用一族來餵養,由最後一個活人掌控,實在太對老祖的胃口了,你們一族,除了徒弟,就只有你還活着了。”

    小妹騙了聞瓚。

    於歌幾乎是立刻認識到這一點,不知爲何,他竟完全相信邵羽關於天縱印的說法。

    爲什麼要編造這個謊言?就這麼想我死嗎?

    一瞬間,竟心如刀割。

    於苗笑得更甜更美,嘴巴像是抹了蜜糖:“三哥,你也瞧見了,我這個師父可是無情得很,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你說,今天我們誰能活下來?”

    她輕輕道:“從小你就最疼我了。”

    邵羽呵呵了。

    不造主角都是跳崖不死還奇遇連連的屬性嗎?你們這羣渣渣還逼着他去!你被滅門你有理,於家是你一個人的?對於這種心理問題嚴重、思考方向已經偏離正常人的妹子,他已經不想吐槽了。

    別以爲他沒看見於歌痛苦的時候這妹子滿足的臉!

    情況很不妙。聞瓚是老牌金丹,和元嬰初期對幹都不落下風的那種,正面打顯然不是個好主意,來個大召喚術把鯤鵬喊來?邵羽覺得太大材小用了。

    而且,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他迫不得已,傳音給了於歌:“跳下去,我接住你。”深淵裂谷範圍內,是有禁空debuff的,換句話說飛劍沒用,要不根本沒什麼恐怖的,掉下去直接飛上來就是了。

    軟軟的、嫩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於歌怔了怔,突然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瞅了瞅小鳥。

    小鳥險些炸毛:“看什麼看?”

    “你好看啊。”

    於歌沒用傳音,這一句話十分突兀,於苗下意識道:“什麼?”

    “沒什麼。好好活下去,小妹。”

    “珍重。”

    少年的笑容溫暖而真誠,如同冬日裏的暖陽,然後走到懸崖邊,縱身一躍!

    他真的跳了!

    好半晌,於苗的腦海裏只有這幾個字,她眨了眨眼,卻止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捂着臉泣不成聲。如同她所編寫的戲劇那樣,這世上,終於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巨大的孤獨感如潮水般涌來,劈頭蓋臉的浪潮將她淹沒。

    爲什麼不問是什麼法寶?爲什麼不勸說她一起對付老怪物?爲什麼沒有大發神威把這個強迫她的師父殺死?爲什麼不帶着她逃走?——爲什麼不說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同野獸的悲鳴。

    老怪物桀桀笑了起來,拊掌道:“乖徒弟幾句話就把這小子逼死了,倒是有老祖的風範。”

    於苗轉頭,怒目而視。

    她很快收斂了憤怒和怨恨,甜甜地笑起來,愉悅而狡黠:“師父,你還能動嗎?”

    聞瓚的表情停止在不解上。

    於苗拍着手,圍着他蹦蹦跳跳轉圈圈:

    “苗苗找貓貓要了些好東西,趁你發瘋的時候餵你喫下去啦。”

    “貓貓你也見過的,就是李明辛,其實他叫尚彩,而且比你厲害,你一下瘋一下不瘋的,瞧不出他的底細啦。”

    “你發瘋的時候,老是說以前的事,但你還是個壞蛋,比話本里的壞蛋還要壞好多好多,爹爹說過,壞蛋就是壞蛋,不會因爲有悲慘的過去就變成好人啦。”

    “唉,本來苗苗算好了時間,三哥這時候應該在說最喜歡苗苗的,可惜他跳下去啦。”

    “三哥死了,苗苗還活着做什麼呢?”

    於苗突然停下來,嘆了口氣,瞧了聞瓚半晌,見他麪皮不動眼珠劇烈轉動的樣子,被逗地笑出了聲:“苗苗想好了,要去找三哥!”她又拍起手來,跟着節拍唱起了自己剛編的歌:“老瘋子徒弟小瘋子,小瘋子要殺老瘋子,老瘋子讓小瘋子殺,小瘋子殺人笑哈哈!”

    伴着歌聲,天縱印從她體內浮出,見風便長,瞬間變成一座大山,向着聞瓚迎面砸了下去!

    砸、砸、砸!

    一代魔頭,命喪於此。

    而終結他的,不過是一個連築基都沒有的普通人,他從來沒放在眼裏、肆意差使的小丫頭。

    世事無常。

    死不瞑目。

    也沒有人知道他的死不瞑目了,不能逃跑,天縱印施爲之下,肉身已成粉末,就連魂魄也逃不過。——這正是仙器最恐怖之處。

    “哈、哈哈,叫你欺負我!趁家裏沒人了欺負我!”於苗倒在地上,一邊吐血,一邊笑,一身粉衣染成鮮豔的紅。

    以邵羽金丹之能,馭使射日弓還遭反噬險些喪命,於苗還沒到築基期,強行使用天縱印,又豈能倖免?是,於家成功用血塗滿了山,但仙器自有驕傲,絕不會認一個資質差勁沒有修爲的人爲主。

    於驍正是看出了這一點,因而把寶押在了三兒於歌身上。而小女兒的使命,就是找到三兒,將天縱印帶給他。

    “爹爹,苗苗好像搞砸了……不過,很快就能向爹爹賠罪了!”

    “嗯,要和三哥一起!”

    她露出了於歌記憶中的,那種六歲時見到糖葫蘆的笑容,純粹而歡欣,用沾血的手支撐住自己的身軀,一點一點地,爬到懸崖邊,艱難地將上半身懸空,用盡全身的力氣向前,一頭栽了進去。

    唉,還是三哥跳的姿勢好看……

    最後掠過腦海的,竟是這樣一個無聊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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