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修真界,一個人性情大變,熟悉他的人妥妥會想:是不是被奪舍了?

    邵羽剛剛穿越到這個世界來的時候,許臨便這樣試探過一次,得出的結果是沒有換人才罷休。

    凡人很難想到這一點。

    兩方的生長環境和所學習和接觸到的知識,決定了見識方面的不同,奪舍在百姓眼中大概是距離他們很遙遠的東西,即使在話本里讀到或是在說書裏聽聞,也很難聯想到自己身邊,退一萬步來說,一個修士的魂魄跑到凡人身體裏,不去早日修煉踏上大道,反而在江湖上開始跑商大計,爲哪般啊?

    檢驗是否奪舍的法訣在無名沙漠不能用。

    這可不是那種常用的節能環保的法訣,用起來靈力波動有點大,對魔獸有嘲諷效果,是作死典範之一。

    邵羽遺憾地放棄了。

    說不定人是遇到了什麼事奮發圖強呢,還是別想太多了吧。

    對於突然冒出來的廖誠,邵羽微笑以對,倒是老實的廖平覺得自己在背地裏說了哥哥的壞話,有點心虛:“哥,你怎麼不睡?”

    “等你們。”

    今晚守夜的幾個人邵羽都不熟悉。

    往常總是主動守夜的某人“痛失愛子”,大夥都非常體諒讓他休息,廖平緊密跟隨表示要保護他的安全,廖誠亦步亦趨地跟着弟弟,神色不明。

    有了這倆大號電燈泡,無法出來曬月亮的小龍:“……”

    討厭!

    它纏在爹爹手臂上都一天了!

    小龍憤憤地扭動着繞起來,弄得邵羽一陣癢癢,又突然不動了。

    邵羽:“……”

    小龍:“……”

    邵羽斟酌着傳音:“死結?”

    被料中的小龍眼淚汪汪,帶着哭腔道:“……爹爹qaq”

    找個地方脫衣服,把打了死結的小龍解開,這在平日裏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如今竟也格外艱難起來。

    邵羽覺得很憋屈。

    餵了白駱駝,還是沒機會獨自一人,他乾脆回了帳子裏。

    這是商隊搭起的帳篷之一,往常有七個男人在此歇息,今晚有兩個出去守夜了,兩個在上次對戰蝴蝶形魔獸的時候死了,剩下的是廖家,兩兄弟和一個長相平凡的青年,自我介紹叫鹿鳴。

    邵羽多看了他幾眼。

    名字如果和戲份正相關的話,鹿鳴的出場頻率應該超過廖誠纔對。

    ……所以果然和長相也有關係。

    你夠了!

    這樣原文裏的主角還是於歌嗎?

    碰上他的目光,鹿鳴拘謹地一笑,露出了兩顆小虎牙。

    邵羽:“……”

    突然有種走到少女漫的感覺是怎麼回事,腦洞能不能關上了→_→

    走南闖北的商隊,睡眠時的警惕性也很高,說是枕戈待旦有點誇張,衣物未除直接鑽進類似睡袋的被窩裏卻是真的,再加上幾雙閃亮亮的眼神,邵羽一點也不想脫衣服了。

    他淡定地躺進了被窩裏,開始實驗“如何在不被外面的人瞧出端倪的情況下脫掉一隻袖子放小龍”。

    鋪蓋離廖家兄弟遠些,離鹿鳴倒是近,邵羽努力了一會兒,被褥有着微小的起伏,就聽鹿鳴小聲問:“你在哭嗎?”

    “……”

    “小哥很可愛,他走了,大夥都很傷心,我的意思是說,今晚我守着,你哭吧,明早的話,又要重新趕路了。”

    “……”

    “我能叫你邵羽嗎?”

    “……”

    這種小心翼翼的、充斥着希望的語氣,真叫人蛋疼啊=。=

    明明知道他是男的,這些人還能不能好了?

    沉穩的聲音打斷了鹿鳴單方面的傾訴:“別說話了,睡覺。”

    月光從布料的縫隙漏進來,偶爾月亮被雲朵遮住,帳篷裏便是一片黑暗,邵羽終於在被子裏把小龍解開了,鬆了口氣又穿好衣服,將小白龍擱在手腕上。

    給爹爹添了麻煩的小龍很懂事的樣子,傳音:“晚安,爹爹。”

    “晚安,崽崽。”

    和修士實際上不需要喫飯一樣,他們也不需要睡覺。

    睡眠,是一種享受而不是必須。

    天元大陸還沒有哪個修士是在睡着了的時候被偷襲而死的,邵羽可不想做第一個。

    無名沙漠這個特殊的地點,使得很多東西成爲了可能。

    這一晚平安無事。

    邵羽並沒有放鬆警惕,每個晚上他都閉上眼睛假寐,如此過了十天,在第十一天的時候,出事了。

    白日遇到沙暴,爲了保住性命,也爲了保住駱駝和貨物,人們都疲憊萬分,到了夜晚,很容易便陷入了沉眠之中,在所有人的呼吸都均勻之後,淡淡的、帶甜味的清香瀰漫在空氣中。

    廖誠點燃了招搖草。

    這種草很稀有也很昂貴,以商隊首領的身份,他也只不過弄到一棵而已,它的功效很特殊,能夠讓人衝動、說出藏在心裏的話,並將*無限放大。

    不要試探人心。

    因爲人心,經不起試探。

    可是,試探不起的,又怎麼會是真心?

    點燃招搖草的人,無論是忠貞的伴侶還是親密的父子,無論是相得的君臣還是相伴的主僕,沒有誰能逃得過決裂、追捕和殘殺。

    這次會不一樣嗎?

    弟弟似乎已經懷疑了呢。

    廖誠這樣想着,神情專注且虔誠,彷彿自己正在做的,不是一件將要覆滅許多人一生的壞事,而是這輩子的追求和信仰,一切犧牲不過殉道而已。

    最先做出反應的是駱駝。

    它們聚集在一起,不安地叫起來,哼哧哼哧的聲音如同低沉的呼嚕聲,老實說,很沒存在感。

    白駱駝盯了帳篷一會兒,越衆而出,向着主人的所在走去。

    廖誠饒有興致地瞧着,並未阻止。

    駱駝一進帳,邵羽就木了。

    畫風略清奇啊。

    小於歌變作小龍以後,餵食的人換做了邵羽,白駱駝如常地吃了兩天,才反應過來,一臉懵逼似乎在問主人哪去了,彼時纏繞在爹爹手上的小白龍爬出來瞪了它一眼,它竟然一副懂了的樣子,繼續嚼起食物來。

    平常那麼遲鈍,原來技能點加在這裏了嗎?

    莫名有點感動。

    進帳的白駱駝徑自叼起邵羽的被子往外扯,跟着它進來的還有幾匹褐色的駱駝,也不知道平日裏是誰在騎的,胡亂跟着同伴的動作扯起來——

    “我的頭髮!”

    廖平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叫,猛地睜開了眼睛。

    一頭小個子的褐色駱駝叼着他的頭髮往外扯,大大的眼睛瞧起來溫順無辜。

    “……”廖平抓狂:“這裏怎麼會有駱駝?”

    從被窩裏爬起來的鹿鳴笑得捶地,一邊還在搖頭。

    “我哥呢?”正準備揍這小子一頓的廖平迅速掃視一圈,找到了重點,一掀被子,齜牙咧嘴地掰開駱駝的牙口,拯救了自己的頭髮,準備出去找人。

    鼻端掠過種淡淡的甜香,邵羽有種不好的預感,快走幾步,掀開了帳子。

    外面燈火通明,映照一片悽慘景象。

    人們陸續醒來,被吵醒的暴躁很快通過叫罵和暴力得到了宣泄,人多是非更多,血氣方剛的漢子,哪能沒點矛盾?

    “老子早看你不順眼了,喫得多幹得少,還不如我家的豬,至少可以宰了喫肉!”

    “貨是誰扛的?”

    “哈,告訴你,你媳婦早跟我睡過了,除了我,全子和金浩也一樣嘗過她的滋味……嘖嘖……”

    “我殺了你!”

    “你早年是個江洋大盜,還以爲誰不知道?我今天就爲民除害!”

    “就憑你,也想染指孫家的丫頭?她早和我約好了的!”

    “上次老子的銀子被你吞了,快吐出來!”

    “都停下!這情況不對!”

    “一個毛頭小子,做什麼首領?”

    “蓉姐,我們玩玩吧,難得有個女人,你一定也很想要吧?放心,我會負責的。”

    “老東西!呸,累贅!”

    ……

    羣魔亂舞。

    血和水混合,往常再珍視不過的水被隨意毀壞,有人點起了火,這滴水成冰的沙漠之夜裏,竟燃起了熊熊大火。

    廖平已衝了上去,和打了哥哥的人鬥成一團。

    額頭上還流着血,廖誠的神色在火光的映襯下卻詭異而邪惡,隱隱帶着癲狂,火苗在他臉上跳躍,輪廓明明滅滅,猶如深淵的舞蹈、魔鬼的呢喃。

    脫離控制了。

    邵羽站在遠離戰場的角落,打量着這一切。

    小龍游走在他的手腕,眨着暗金色的眼眸瞧着,突然急切道:“爹爹,你會永遠永遠最喜歡崽崽對不對?”

    “是呀。”

    得到肯定回答的小龍快樂地搖了搖尾巴:“不知道爲什麼,剛纔很想知道答案呢。”

    某種將*放大的東西,發揮作用了。

    思考越繁瑣、將事情埋的越深、經歷越坎坷的人受到的影響越大,頭腦簡單、閱歷單調、藏不住事的人,受到的影響很小了,甚至可以忽略不計。

    即使不瞭解招搖草,邵羽在仔細觀察以後,也基本推斷出了這東西的功效。

    不幸的是,商隊的人,似乎都是前者。

    他們心裏埋藏着的陰暗,太多了。

    老夫婦擁在一起瑟瑟發抖,被殺紅了眼的壯漢一把砍過,廖平喘着氣,手臂中了一刀,席蓉的衣服快要保不住了,鹿鳴搖搖欲墜,小虎牙掉了一顆。

    往日的兄弟情義,還歷歷在目。

    與其死在自相殘殺之中,不如……

    邵羽捏了個法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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