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羽在確定了這隻於歌不是他的道侶以後,第一反應是幻境心魔或者類似的東西。

    沒辦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話能夠流傳許久,總是有些道理的。

    脖頸上的力道加重了,邵羽並不懷疑對方要掐死他的決心。

    雖然原著裏於歌最後放棄了。

    他閉上了眼。

    全身都很虛弱,臟腑受了傷,按照自己的身體強度判斷這應該是金丹初期的時候,值得欣慰的是在他的意識降臨時,修爲也被帶來了,內視之下心念微動,識海中的小巧元嬰閉眼打坐五心朝天,靈力在經脈中運轉以其爲中心建立循環,不斷修復着傷勢,也強化着己身。

    神識探出,在周圍遨遊飄蕩,反饋來的信息證實了他的猜測,這兒是射日遺址。

    《炎帝》中,‘邵羽’便在此殞命。

    殞命於宗夷之手。

    按照時間線,此時‘邵羽’爲射月谷鬥戰峯真傳,資質佳相貌好,但智商情商雙低,在門派中人緣不如何,圍繞在他左右的多半是抱大腿的內外門弟子,真傳弟子之中,也就是首席師姐夏滄瀾對他好一點。

    而原著裏的於歌,由於天穹宗掌門蘭陵不能公正處理其紅顏知己柳依依死亡事件憤而出走,蘭陵趁此良機將其逐出門派,並且爲了保證自己的私生子沒有競爭對手而抹黑於歌,使其人人喊打,主角開始了黑化的歷程。

    插播一下,柳依依之死和拖後腿的‘邵羽’有一定關係,是他先作死弄得幾個人陷入險境,而如果不是‘邵羽’觸動了機關讓衆人多花費了一些時間,柳依依說不定不會死亡。

    ↑豬一樣的隊友[蠟燭。

    這點成爲了於歌午夜夢迴時的遺憾和怨恨,不斷累積的負面情緒讓他對‘邵羽’更是憤恨,這些情緒在射日遺址之中、‘邵羽’聽信謠言,再次對其刀劍相向之時達到了頂點。

    題外話,萬魔窟的魔女哪有這麼容易死,不過是壁虎斷尾罷了,後續柳依依會再次出現,但此時的於歌並不知曉。

    “你還有什麼遺言?”

    保持着一種被後世稱爲‘壁咚’的姿態,於歌將宿敵禁錮在牆角,問道。

    “……痛。”

    很虛弱的聲音,可憐地像是某種落入陷阱的小動物。

    長長的睫毛顫了顫,一滴晶瑩的淚沿着還帶着稚氣的臉頰滑落,似有意似無意,停留在扣住脖頸的手上。

    上挑的鳳眼緩緩張開了,充斥的水氣使得瞳仁更爲清澈,許是因着哭泣的緣故,眼角存着一抹淡淡的紅,似是抹了胭脂,顏色如同揉碎的薔薇,彷彿連花的香氣也一併揉碎在裏面了。

    逼人的嫵媚。

    斷續的嗚咽。

    手掌下脆弱的脖頸有着細微的抖動,掌心突起的喉結帶着灼人的熱度,於歌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手邊一小塊白皙的肌膚上,不知是否他的錯覺,‘邵羽’的皮膚似乎細嫩了一些。

    ↑說,你們到底什麼關係?連這個都能感覺到?!

    他們此時在射日遺址的一條狹窄通道中,這遺址大夥都不熟悉,說不定會在下一秒便遇見敵人,於歌必須速戰速決,才能丟掉這個不利影響。

    那麼,要殺了‘邵羽’嗎?

    於歌對上那雙波光瀲灩的眼,記憶不期然地回到過去。

    儘管是青梅竹馬,他們的關係卻一直算不上好,然而長大之後,即使是幼時的對立和打鬧都變得如此溫馨而值得懷念。

    那時候的單純,不會摻雜着複雜的、大人式的思考。

    對峙的時間似乎有些長了,脖頸上的手由緊扣改爲撫摸的時候,邵羽已經修補好了這破破爛爛的身體,並且確定自己的那一具殼子丟失了,連帶着丟了手指上的銀戒指和袖裏乾坤裏面的東西。

    手腕上系統出品的手鐲還在,顯然是靈魂綁定,可以收入識海中的法寶更不必說,另外,黑泥白泥沒有跟着殼子穿的衣服一起丟,而是都回到了系統的小水池裏,小桃開心地串門去了,絲毫沒有發現自己是多大瓦數的一個電燈泡。

    白色的霧氣瀰漫,窈窕的身影出現在過道之中,上古龍族的小公主白星道:“於歌哥哥,有一羣人過來了,我們快點走吧!”

    這個幻境做得好逼真啊。

    邵羽想着。

    即使是平行世界或者原著世界也無所謂,他現在想的只是如何回去,這兒是真是假,並不重要。

    唔,按照原著的話,於歌最後沒有下手,反而是‘邵羽’自己亂走遇見了正在玩陰謀的宗夷,這單純的小傢伙立刻去向掌門問好,全盤相信了對方的藉口,毫無戒心可言,被宗夷輕而易舉地幹掉了。

    對,小傢伙。

    現在的殼子,應該是十六七歲的模樣。

    邵羽突然覺得自己在裝嫩。

    人總是被感情左右。

    於歌終究鬆開了手,看着這位童年玩伴捂着脖子咳嗽的狼狽模樣,嘆息道:“你走吧。”

    白星不可思議道:“於歌哥哥?”

    不說‘邵羽’間接害死了柳姐姐,於歌本身也被他弄得三番四次陷入險境,差一點就死去,這樣的仇恨,離生死大仇不過是一步之遙,豈能夠輕輕放過?但於歌做下的決定,她不會反駁。

    因此,表達了詫異的白星柔順地應承了下來。

    反正,將這個腦袋不夠用的劍修拋在原地,他也不一定能活。

    於歌最後瞧了‘邵羽’一眼,就要離去。

    “嘖,”優雅華美的聲音如流水鋪展開來:“我說過你可以走了嗎?”

    “誰?!”

    白星只來得及發出這一個音節,就被禁錮在了戒指當中,而於歌緩緩轉頭,語氣驚疑不定:“邵羽?”

    “是我,又不是我,”邵羽拊掌,微笑中竟有種超越年齡的華貴與沉着:“因爲太複雜了,所以不想解釋,總之,你被劫持了。”

    於歌:“……”

    空氣中滿是粘稠的壓力,他就像離水太久的魚,別說掙扎,連動彈一下都是奢望。

    這樣的力量怎麼會是邵羽擁有的?

    無法抗衡。

    內心下了這個判斷,於歌突然覺得自己很是可笑。

    方纔的威脅,是不是讓這人笑破了肚皮?他倔強地咬緊牙關,小小地邁開了腳步,隨着這個輕微的動作,有血絲從嘴角淌下。

    何必呢?

    這一句話,邵羽沒有問。

    出自某種莫名的堅持,於歌即使明知不智,也不願意示弱。

    對那些修真界衆所周知的大能,他可以示弱;對那些以爲男人都要拜倒在其腳下的女子,他可以示弱;甚至對一無所知的陌生人,他也可以示弱……原著中,不乏有主角僞裝後反噬的例子。

    可面對‘邵羽’的時候,於歌卻不這麼做了。

    是重視那人的觀感?

    邵羽不知道。

    明明已經告訴他,自己不是原本的那個‘邵羽’了呢……

    不得不承認的是,這個舉動,讓他對這隻於歌的好感升高了許多。

    主角是不是天生就知道如何獲取旁人的好感?

    邵羽倚靠在牆上,看着這個《炎帝》原著中的於歌少年艱難地行走,血液在他的腳下蜿蜒成鮮豔的道路,猶如某種邪惡的獻祭,他的步子很慢,耐心卻很足,速度可以和蝸牛媲美,但那種堅定,卻讓人忍不住相信他能夠走出去。

    可是走出去,又如何呢?

    一個重傷的天穹宗棄徒,豈不是唾手可得的名聲和榮耀?

    邵羽閉合了這方空間,讓遺址中的其他人無法前來打擾,他甚至取出桌椅和茶點,不緊不慢地觀賞起來,行爲之欠揍無以言表。

    他試圖一心二用,整理星陣旁的所見所聞,卻發現狼狽掙扎的於歌有種奇異的魅力,如同一個發光體,光芒並不張揚卻始終存在,讓他的視線無法移開,更沒法在看着對方的時候去冷靜思考些別的什麼東西。

    嘖。

    明明不是自己那隻。

    不過,畢竟都是於歌,不是嗎?

    邵羽點開系統:【這裏是原著版本的《炎帝》嗎?平行世界?】

    白泥愜意地甩着尾巴:【是的哦宿主!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

    邵羽:【壞消息。】

    小白魚認真道:【宿主你的身體在這個世界的不知道哪個地方啦,我們要先去找到它,然後藉助星陣的力量回去。】

    邵羽表示理解:【好消息呢?】

    白泥歡快道:【無論我們在這邊待了多久,回去的時間都是穿過來的下一秒!】

    邵羽很滿意:【的確是個好消息呢。】

    【是吧是吧~】好像自己被表揚了一樣,小白魚在水池裏做了幾個高難度的游泳動作,白色有些透明的尾巴在水中披散開如同紗裙,小黑魚埋怨地瞧了邵羽一眼,跟上了小夥伴。

    至於小桃,它在池邊睡着了,主人和白泥的交談並沒有打擾到它的美夢。

    邵羽失笑,退出了系統。

    於歌搖搖晃晃,每一步都好像就要倒下了,每一步卻都邁了出去。

    邵羽忍不住提出了他的問題:“以你現在的狀態,即使走出去,又如何呢?”

    於歌艱難地轉過身,凝視着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龐,輕聲道:“你不會不管我的。”

    他說的很肯定。

    邵羽不得不承認:“你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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