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母親在妹妹的哭聲中緩緩醒了過來,可她的身體卻是一日不如一日,日漸消瘦,十天倒有八天起不了身。
終於,她沒有熬過那個春天。隨着她的離世,我們兩個就帶着妹妹走出了大山。
父親讓獵犬帶回的書信中提過那三人的官職和名字。我們順着他們的行蹤找到蓉城,卻發現他們已經走了。本想追上去,妹妹卻又在這個時候生病了。
小妹才幾個月,名字都沒取,我們兩個那時也還小,不知道怎麼照顧她。
於是,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她走了。僅僅來到這個世間幾個月,她就走了。
短短半年時間不到,我們兩個失去了父親母親和妹妹。”
說到這,楊閩回頭,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弟弟容山,伸手將他一把拉了起來,怒喝道:“弟弟,站起來!堂堂正正做人,我們沒有錯,錯的是他們!爲什麼我們要跪着,卑鄙無恥的畜生卻能高高在上?!還有沒有天理了!”
蘇木望着楊家兩兄弟,他們兩個其實跟她差不多大,若是換了自己會怎麼做?會不會也跟他們一樣?爲了報仇不擇手段?
迷茫中,又看向盛泉,這個平日裏待自己親厚的人此時嚇得面無人色,愧疚羞恥憤懣在他臉上交替出現,變化紛紜。
他……
可有後悔?
半晌,盛泉虛弱地擡眼,看着蘇木欲言又止,沉默良久,又轉向她身後的陸言拙,嘶啞着嗓子,低聲羞愧道:“小侯爺,不好意思,是我搞錯了。這藥……是我讓容山配的,他沒有下毒,也沒有……復仇,更沒有……”
盛泉猛地轉過頭,似乎不想讓人看見他臉上的神情。盛夫人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切,驚得不知所措,手中的碗早已掉到地上,摔了個粉碎,無助地看着蘇木,不敢想象接下來是怎麼樣的暴風驟雨。
莫名的壓抑和憤懣充斥着蘇木的胸膛,原以爲是受害者,卻是五年前的殺人兇手。黑暗中走來的兇手,卻又是五年前的受害者。
對與錯,黑與白,因果輪迴……
腦子裏亂成一片,盛泉羞愧難耐不敢見人,躺在牀上奄奄一息,楊家兄弟忍辱負重,終於毒害了昔日的兇手。
愣愣地站了一會,蘇木輕輕問道:“大人,兇殺案若沒有屍體,也沒有苦主,更無人報案,按大明律該作何處理?”
陸言拙認真地回憶了一下,淡然回道:“無憑無證,不予立案。”
蘇木鬆了一口氣,看着眼前有着血海深仇卻又不知所措的四人,覺得自己是多餘的,回頭跟陸言拙道:“大人,時辰不早了,我們先走吧,若是……”
回頭看了眼楊氏兄弟,又掃了眼低頭不語的盛泉夫婦,蘇木幽幽道:“若你們中任何一人有冤屈,歡迎隨時到順天府報案,陸大人必會還你們一個公道。”
說完,蘇木拉着陸言拙出了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