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言拙正要出門赴宴,院門突然被輕輕推開了,堂而皇之進來一人。
藍衣交領,青袍外罩,頭束銀質發冠,手持描金摺扇,翩然轉身,好一個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
一時間,陸言拙竟然看呆了,傻傻地站在原地,直到耳旁傳來悅耳的聲音,這才反應過來。
“大人,大人!我這身怎麼樣?是不是不出聲,就沒人能發現我是女子?”蘇木輕拂衣袖,笑得張揚自信。
“嗯,還行。”陸言拙輕咳一聲,偷偷掩飾自己的失神。
眼前的蘇木整個人看起來宛如青竹般,蕭蕭肅肅,爽朗清舉。
“怎麼穿成這樣?你要出遠門?”
上一次見蘇木作如此打扮,還是和他一起結伴去真定府的時候。
她在京城自由散漫慣了,平時出門隨便換個男裝,臉上從不作修飾,一點誠意都沒,就大搖大擺上街晃悠了,反正也沒人敢說她。
今天臉上明顯化了妝,看起來少了幾分柔和,多了幾分俊朗。小愛的化妝術確實厲害,都快趕上傳聞中的易容術了。
蘇木看着陸言拙,訝然:“我大哥沒跟你說嗎?”
“說什麼?”陸言拙一頭霧水。
蘇木嘆氣,自從大哥娶了老婆就忘了妹妹,本來難得敷衍一下自己,現在看來快成常態了。
“今日中秋,我大哥大嫂隨我父母去英國公府赴宴。二哥外出公幹,還沒回來。所以,劉府喜宴就由我出面應付。我大哥說你也要去,讓我跟着你,也好有個照應。”
陸言拙:“……”
看來蘇家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啊,他倒是沒意見,只是……
擡頭看了眼蘇木,見她百無聊賴地甩着懸掛在腰間的玉佩玩,似乎一點也不在意跟他同去赴宴,心情頓時大好,笑道:“沒事,既然順路,那就……走吧。”
十里街,映月坊,左起第三間,黑瓦白牆,桂花飄香。
薛御史爲官清廉,在京城頗享美譽,他的家就跟他的人似的,簡單質樸,沒有一絲奢華。
若不是門前掛着兩盞象徵喜慶的紅燈籠,從外面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在辦喜事。陸言拙遞上名帖,薛家的一個老下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將他引入正堂。
薛家並不大,簡簡單單的三進院子。喜宴設在前廳,共開八個席面,草草望去,賓客大多來自書香門第,罕見富貴人士,十分符合薛家的行事作風,只是對劉家而言,就顯得有點寒酸了。
女方親戚坐了三桌,還稀稀落落的,沒有坐滿。陸言拙作爲劉景州邀請來的賓客,自是坐在了女方這邊。
“這是……”劉景州早已到了,他沒見過蘇木作俊俏公子打扮,一時竟沒認出來。
“這是蘇府的三公子。”
陸言拙睜着眼睛說瞎話,拍拍蘇木的肩膀,跟劉景州使了個眼色,當着薛家人的面如此介紹道。
劉景州雖耿直憨厚,卻也不傻,很快反應過來,順着陸言拙道:“哦,原來是蘇家……三公子,你好久沒回京城了,我一時眼拙,竟沒認出來,失敬失敬!”
蘇木強忍笑意,由薛家人安排入席。
舉行完儀式,新娘被送入洞房。
沒過多久,新郎就出來敬酒了,一時間觥籌交錯,喜慶吉祥話連連,好不熱鬧。
陸言拙目光瞥向身旁,見向來好喫的某人居然沒有埋頭苦喫,而是目不轉睛地看着一個頭頂微禿的胖子,不禁好笑,輕輕問道:“看什麼呢?”
蘇木壓低聲音,指着那個胖子,八卦道:“你看那個胖子,儀式結束後纔來的,他跟薛御史的弟弟說了一會話,然後坐到了女方這桌。”
“如果他是女方親戚,那劉大哥爲何沒跟他說話呢?”
劉家來人並不多,只有兩人,劉景州怕坐的太稀不好看,就帶着幾個同僚坐了那桌,撐撐場面。劉蘊蘊母家李氏來的人倒是不少,可也只堪堪坐了一桌。剩下的就是陸言拙這桌,算是劉家邀請來觀禮的知交好友。
經蘇木這麼一提,陸言拙也察覺到了,此時的劉景州臉上竟透着一絲微慍。
“過去看看熱鬧?”蘇木提議道。
兩人藉着敬酒,拿着酒杯到了劉景州那桌。不知道他們身份的人當然還能安然若坐,但劉家的那兩位卻是知道的,忙跟劉景州一起站了起來,回他們的敬酒。
微禿男子老鼠眼滴溜亂轉,似乎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這是……咳咳,”劉景州有些反常,欲言又止,最終敵不過蘇木詢問的眼神,如實說道:“這位是薛御史前任妻子的大哥朱世康,今日正好來拜會薛老爺子,所以就……順道喝杯喜酒。”
得,原來是大舅哥遇上前任大舅哥了,難怪劉景州一臉尷尬。
知道原委後,陸言拙微微一笑,並沒有把此事放在心上。
倒是一旁的胖子得知陸言拙身份後,立馬熱絡起來,不顧自己身份,向陸言拙連連敬酒,奉承恭維話隨口而來,令素來沉默寡言的陸言拙有點招架不住,不明白此人爲何要巴結自己。
“原來是督察院的經歷大人啊!小人久仰大名,早就盼着見上一面,苦於沒有機會。不想,今日竟有奇緣,能在此遇上,真是三生有幸啊。陸大人,我一定要好好敬敬你,纔不枉此行。”
說完,朱世康把頭一仰,酒杯空了,三兩上好的竹葉青就此幹了。
陸言拙拿着酒杯,面對這個不熟卻又莫名其妙自來熟的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哎呀,這不是朱大哥嗎?你怎麼來了?來了,怎麼不找小弟呢?”一個聲音恰巧響起,緩解了彼此的尷尬。
來者一身朱衣,書生打扮,面帶微笑,眼中透着一絲若隱若現的精明,正是薛御史的表弟夏瀚海。
不露痕跡地擋在陸言拙身前,手搭在朱世康的肩上,夏瀚海舉着酒壺給他滿上,三言二語間,朱世康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又是舉杯暢飲。
陸言拙知道夏瀚海是替新郎趕過來解圍的,自己正好脫身,就跟劉景州說了兩句,帶着蘇木回了座位。
回席後,蘇木看着夏瀚海和朱世康舉杯連連,相談甚歡,忽然喃喃道:“真是複雜啊!”
陸言拙剛想問怎麼個複雜法,仔細一想,可不是嘛!
前任大舅子出席再婚宴已經很稀奇了,還安排人坐在現任大舅哥那一桌,這麼尷尬的場面,居然會出現在最重禮儀的薛御史家,實在是耐人尋味。
過了沒多久,朱世康就喝多了,摟着夏瀚海不知道說什麼,又過了一會,直接趴桌上呼呼大睡了。
夏瀚海一臉尷尬,對着劉景州連連致歉,忙揮手招來一人,讓他扶着朱世康去了客房休息。
至此,席間這一小插曲纔算是告一段落。蘇木意猶未盡地收回打量的目光,不經意掃過遠處一人,只見他滿臉的不屑,嘴角甚至揚着顯眼的譏笑,與現場的喜慶氣氛格格不入,甚是咋眼。
“那人是誰?”蘇木杏眼流轉,輕聲問道。
陸言拙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回道:“好像是薛御史的弟弟薛嘉樹,怎麼啦?”
蘇木抿嘴,故作神祕。
“這人身上有殺氣!”
陸言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