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木擡頭,見他的臉色還是那麼蒼白,胃口也不怎麼好,就不想提碎屍的事,怕噁心到他,笑道:“沒什麼事。大人,溫泉泡的可舒服?有沒有渾身舒坦,打通任督二脈的感覺?”
這轉移話題的樣子跟前世的莫醉一模一樣,如何騙得過陸言拙,他微微一笑,道:“嗯,泡了一下午,舒服多了。就是不能一下子喫太多,怕消化不來。你還喫得下嗎?不喫的話,我們去院子裏走走?”
蘇木望着滿桌的菜,眼前卻不時浮現着腐屍,實在是沒什麼胃口。
陸言拙的提議正合她意,蘇木笑道:“好啊,今晚月華如水,正好賞月。”
陸言拙擡頭,望了眼窗外,今天是初一,月牙都沒見到,哪來的月華如水,這心不在焉的胡扯,看來確實出事了。
起身,隨便裹了件披風,陸言拙和蘇木一起走出了花廳,前往後花園散步。
走至池塘邊,腳下一陣虛軟,陸言拙身形一晃,差點摔倒,蘇木在他身旁,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陸言拙則順勢摟住了她的肩膀。兩人差了大半個頭,這一摟,無論是高度還是角度,都正正好。蘇木一時不察,被摟了個滿懷。
蘇木:“……”
此時將人摔出去,影響非常不好。不但有忘恩負義恩將仇報之嫌,從道德倫理上也說不過去。蘇木摸了摸鼻子,忍了。
不就是摟一下嘛,回憶起之前,某人在山腳下找到半瞎半癱的自己,也沒嫌棄,二話不說就千辛萬苦地背出山救治。
做人要厚道啊!
嗯,就當是報恩吧。
這麼想,蘇木就沒抗拒,由着陸言拙靠在自己身上,將人扶到池塘邊的水榭,讓陸言拙憑窗坐好,這才若無其事地鬆開。
陸言拙摟住蘇木,一開始是無意地舉動,後來見她並不抗拒,心中一喜,也就順其自然地裝傻充愣了一把。
此時,兩人坐下,擡頭,發現天上根本沒有明月當空照,總不能低頭見溝渠吧,爲避免尷尬,陸言拙輕輕問道:“聽陸平說,後山發現了命案?”
蘇木從沒想過要瞞他,這事也沒什麼好瞞的,點點頭,道:“嗯,就下午的時候發現的,縣令縣丞都來了。”
陸言拙沉吟了一下,道:“碎屍?”
蘇木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問道:“大人怎麼知道的?陸平說的?不對啊,他應該不知道是碎屍啊。”
見她這副反應,陸言拙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尋常的屍體根本不會讓蘇木行爲異常,除非是碎屍,而且是高度腐爛的屍體。
蘇木前世雖然是刑警,屍體見過不少,但她畢竟是個女孩子,見到巨人觀或高度腐爛的屍體,還是會出現生理性不適。
其實,別說是小姑娘,就算是正常的大小夥子,看到這些估計也沒什麼胃口喫飯。畢竟不是變態,有特殊的癖好,會喜歡看這些東西。
陸言拙知道自己的身體尚未恢復,蘇木肯定不會讓自己見這些勞心費神,想了想,道:“確定屍源最重要。涿鹿縣不大,應該不難排查。兇手殺人,一般會選在自己熟悉的區域,這會給他們安全感。步行的話,大概就是方圓兩裏的範圍。”
陸言拙的話令蘇木心中疑雲頓起,她自然知道這個。陸言拙所說的,其實是現代的刑偵觀點,兇手犯罪有一個心理安全區,一般就是一公里。
其實,她初次與陸言拙相見,就曾聽陸言拙說過這點,當時也起疑了,只是兩人不熟,他都不待見她,動不動就趕人走,自然也不可能問他些什麼。
蘇木決定趁這個機會問問清楚:“大人何出此言?所謂的方圓兩裏,可有什麼理論依據?”
陸言拙看了她一眼,心中的一些話差點脫口而出,可理智還是制止了他,微微一笑,淡然道:“經驗而已。”
蘇木瞟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說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有心再問幾句,又覺得自己疑神疑鬼的,快不正常了。
王縣令的效率還是很高的,方圓五里的人很快被聚集到了月老祠。
李捕頭忍着噁心,從屍塊上扒拉下一塊衣料,放在托盤中讓村民們辨認。轉了一大圈,大多數人看了,都是搖搖頭,表示沒見過。直轉到最後,一個六七十歲,看起來有點老眼昏花的大娘認出了這塊衣料的顏色。
“我見過這顏色,綠油油的,直晃人眼,太閃了。”
王縣令彷彿抓到了救命稻草,立馬讓老人家坐下來,和顏悅色地問道:“可還記得她的模樣?或者……她去了哪裏?”
大娘眯起雙眼,咂巴了一下嘴,仔細回憶道:“大概一個多月前吧,我是在村口看見她的,二十來歲,長得挺漂亮。當時,她就穿着這身翠綠色的衣衫。”
因爲她衣服的顏色太過於耀眼,大娘就多看了兩眼,印象很深刻。
當時,這位女子正好下馬車,前面是山路,馬車不能繼續前行。她就讓車伕回去,獨自一人去了山上。
山上沒有幾戶人家,除了半山腰的劉家,其他都是窮苦老百姓。如果這個女子是去找人的,那定是去了劉家。
如果不是找人,那就是上山賞楓。可賞楓的話,她就不應該讓車伕回去,不然賞完風景她怎麼走?步行還是夜宿山頭?顯然,兩個都不現實。
這麼推理的話,她上山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拜訪住在半山腰的劉家。
據當地里長介紹,半山腰住的是一戶從京城遷來的人家,姓劉。男的二十五六歲,是一個屢試不中的舉人,帶着一個小姑娘,約莫十六七歲,還有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
就在大娘認出死者後不久,住半山腰的劉舉人就進來了。
翠綠色很醒目,一下子就吸引了來者的全部注意力。劉舉人向前快走幾步,注視着衣料良久沒出聲,隨後臉色漸漸凝重,說話打着顫音,結結巴巴道:“大,大人……這塊衣料是在哪裏找到的?”
里長通知他的時候,只說山中發現了死屍。王縣令讓大家到月老祠集合,要大家來認屍。只是,爲何托盤中只有這幅衣料?
難道說?
劉舉人不敢細想,擡頭,看向王縣令。
一般的兇殺案,縣令不用到場,現在縣裏的一把手二把手都在,說明事態很嚴重,官府相當重視這件事。
王縣令見他如此神情,知道他必是認出了這幅衣料。
“劉舉人,這幅衣料是在死者身上弄下來的。你可曾見過?”
劉舉人點點頭,眼神很悲傷,哽咽地請求道:“大人,我可否看看死者?我……我不確定是不是她的衣服。”
蘇木遠遠地站在一旁,見劉舉人這個樣子,知道他肯定是認識死者的,且兩人關係不一般。
“劉舉人,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屍體有點……”
王縣令看過那具勉強拼湊起來的屍體,一想到那血肉模糊的慘狀,那無以言表的惡臭彷彿有記憶般地浮現了出來,實在是讓人噁心欲吐。
不能描繪,不能描繪!還是讓他自己看吧!
王縣令喚來仵作,讓他帶着劉舉人去義莊認屍。
過了好久,劉舉人才跌跌撞撞地從義莊回來,一進來就一屁股坐了下去,一言不發,面如死灰,整個人失魂落魄的,看來受了不小的驚嚇。
這位慘遭分屍的女子果然是劉舉人的舊相識。
不過,從劉舉人的言行舉止來看,他似乎並不知道這位女子已經慘死。要麼,他就是裝的,不過是裝的話,那他的演技也太精湛了,不去拿影帝可惜了。
蘇木站在一旁,靜靜地觀察着,並沒有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