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官家小姐看着溫婉大方,端莊有禮,其實跟京城那些碎嘴皮子的世家小姐們沒什麼區別。聊了沒一會,就露出了八卦的本性,蘇木裝傻充愣已經夠低調了,就這還能被盯上了。
任蓉親親熱熱地拽過蘇木,自來熟地摟住她,道:“你家表哥多大了,看起來好年輕啊!”
蘇木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努力提醒自己現在裝的是淑女,淑女!
不動聲色地藉着喝茶,自然地拉開彼此的距離,蘇木溫溫柔柔地裝傻:“我有好幾個表哥,不知道任姐姐你問的是哪一個?”
任蓉輕輕拍了下蘇木的肩膀,嬌嗔道:“好妹妹,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嘛,當然是問陸大人了。”
蘇木裝作恍然大悟:“哦,大表哥啊!他年紀不小了,過年都二十五歲了。”
“陸大人二十五歲了?!真是看不出來……”一旁的祁蕊絞着帕子驚訝道,顯然她不清楚陸言拙的底細,聽到他的年紀,臉上難掩驚訝。
“你表哥……陸……陸大人好像尚未成親吧。”
八卦起陸言拙的婚姻情況,任蓉突然吞吞吐吐起來,一改之前風風火火人來瘋的性子。
古人可沒有晚生晚育的概念,成親年齡普遍都早,尤其像陸言拙這種出身世家,過了二十歲還沒成親,若不是因爲守孝,基本都是有問題的。
不是有生理缺陷娶不了老婆,就是眼界太高,過於挑剔,找不到合適的人選。
簡單總結概括一下,就是一條有問題的單身狗。
蘇木淡淡地看了任蓉一眼,忽然覺得她很討厭,或者說她覬覦陸言拙的心太過於明顯,讓她心中莫名不快。
“嗯,我表哥尚未成親。不過……年初的時候,我大爺爺特意進京,向蘇家提親了。若無意外,蘇家姐姐會成爲我大嫂。”蘇木有心刺激任蓉,扮作不知道她那點小心思,笑得陽光燦爛。
自己喊自己姐姐,還要做自己大嫂,蘇木覺得自己演技棒棒的。這個時候,她倒是沒想過,嫁不嫁陸言拙的問題了。就覺得,如果陸言拙要娶這些人,那自己就日行一善,收了他得了。
“你大爺爺?”任蓉一時沒反應過來,一旁的吳桐適時提醒道,“就是陸大人的祖父廣平侯。”
蘇木微微一笑。
你看,這不是挺明白的,連陸言拙祖父是誰都打聽地一清二楚。要知道陸言拙可是很低調的一個人,在外從來不提自家門庭,沒多少人知道他的底細,連顧循都是最近才知道,原來他竟是廣平侯唯一的孫子,未來的廣平侯爺。
“蘇家?京城最有名的蘇家,應該就是錦衣衛同知蘇昭蘇大人家了……”就算是人淡如菊,也不妨礙人家消息靈通,祁蕊輕輕道。
見她知道蘇家,蘇木微微一笑,既然已經裝糊塗了,那索性裝到底吧。
“姐姐好厲害,一下子就猜到了,正是錦衣衛同知家的大小姐。”
聽到是那位蘇家大小姐,任蓉忽然誇張地捂住了嘴,看了下左右,那樣子一看就是要散播八卦,又想裝出自己不願背後道人是非的樣子。
這套路,蘇木熟到不能再熟了,悄悄嘆了口氣,配合地露出笑臉,問道:“蓉蓉姐也知道蘇家?”
任蓉閃爍其詞欲言又止,硬是吊足了大家的胃口,才裝作一副是你們我才說的樣子,掩嘴輕聲道:“我也是聽住在京城的表嫂說的。據說這位蘇家大小姐性情暴躁,飛揚跋扈,十分的不好惹。
我舅舅之前是湖廣佈政使,前年赴京述職,我表哥跟着去了京城。走在大街上好好的,不知怎麼就得罪了那位大小姐,被她拖下馬,狠狠揍了一頓。
在牀上足足躺了大半年,這才養好了傷。現在提起這位大小姐,我表哥還頭疼不已。”
“大半年啊!”祁蕊一聽,喫驚地睜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
蘇木眨了眨杏眼,沒有反駁。她忽然記起,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當年,那個紈絝子弟在京城縱馬行兇,硬生生踩斷了賣菜老伯的一條腿。自己看不過去,就讓那傢伙賠禮道歉,順便賠點醫藥費。那混蛋不肯,還想肇事逃逸,她就把人拉下馬,揍了一頓。
躺沒躺半年不知道,但人確實是自己打的,這點得承認。就因爲這點破事,那傢伙逃跑的時候,自己還不小心踹破了某個廢棄小院的院門,這才發現藏在院子破缸裏的那些碎屍,也因此認識了陸言拙……
“莫莫?莫小姐!你怎麼啦?是不是被嚇着了?怪我不好,不該講這麼血腥的事給你們聽。”
一時想得出神,等任小姐繪聲繪色添油加醋地八卦完,蘇木的思緒早已經飄遠,任蓉喚了她好幾聲,她才堪堪回神。
是想讓我轉告給“表哥”,這個未來“嫂子”是兇悍無比的母夜叉,娶不得嗎?
兇的娶不的,那是不是就該娶溫柔賢惠的?
比如說,你們幾個?
聽顧瑧之前所言,她們四個人年紀差不多,都尚未定親。不過,家裏都看起來了,已經在給她們牽線搭橋,準備姻緣。
這是把主意打到陸言拙身上了?
不錯,不錯!勇氣可嘉!都喜歡挑戰高難度嘛。
顧瑧見蘇木沉默不語,臉上陰晴不定,忙給她遞了杯熱茶,示意她喝上一口,緩一緩快被點燃的情緒。
不久前,她知道了蘇木的真實身份,這位就是陸言拙陸大人的未婚妻,錦衣衛同知大人家的大小姐。因爲陸言拙要外放一年,蘇小姐想他想的緊,忍受不了這一年的相思之苦,於是不告而別離家出走,偷偷下江南來尋心上人。
注:以上皆由陸言拙口述,顧循轉述,對不對的,她可沒敢向蘇木考證。
眼見蘇家大小姐被自己所謂的閨蜜當着本人的面,形容成了母老虎河東獅,別說當事人會不爽了,就連她一個旁觀者都看不下去了。
背後道人是非,着實可惡!
正想出聲,爲蘇大小姐說上兩句公道話,正一正名,蘇大小姐悠悠地反擊了。
“哎,怎麼辦呢?
我表哥一見到蘇小姐就認定了她,爲她的聰慧美貌所迷倒,深陷相思而不可自拔。
他在蓉城其實相過好多回親,可他挑剔的很,就沒一個喜歡的。我大爺爺都以爲他要注孤生了,沒想到他還有鐵樹開花的那一天。
所以得知他有了心儀之人,大爺爺不遠千里迢迢,趕到京城,親自提親。”
蘇木沒皮沒臉地把自己一頓誇,顧瑧聽得眼皮直跳,嘴角抽搐,本以爲她會勃然大怒,掀桌而起,沒想到人家另闢蹊徑,不走尋常路,來了這麼一招。
不愧是錦衣衛同知家的大小姐,腹黑皮厚下手狠。
蘇木此言一出,閨蜜三人組也不知道該如何接口了,氣氛涼了又涼,淡了又淡,直到任蓉又尋了一個話題,方纔順利開始下一輪。
“你們聽說了嗎?過兩天,方家的新園子就落成了,要請人去賞景呢。”
“哪個方家?”祁蕊淡淡地問道,眼神卻不經意地掃過一人,在她身上稍作停留。蘇木看在眼裏,若有所思。
任蓉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似乎覺得她傻,居然問出這樣的問題:“還能有哪個方家啊,自然是城東大學士家,金陵城還有比他家更有名的嗎?”
見任蓉說得那麼篤定,蘇木一個忍不住,差點出言反駁。
金陵城最有名的方家應該是方孝孺吧。近百年前,永樂大帝趕跑了削藩失敗的朱允炆,想要自己當皇帝,就讓名滿天下的大學士方孝孺寫個詔書,給自己造反找個理由,方便名正言順地登基。
不寫的話,就誅他九族。結果方孝孺大學士非常有骨氣,來了一句:“別說是誅滅九族,就是十族,你又能把我怎麼樣?”
嘴硬的下場,就是連累他那八百多個門生,被永樂大帝充作第十族,一股腦的全殺了。
現在金陵城的方家有這麼牛嗎?方孝孺可是歷史上唯一被誅十族的牛人!
當然,蘇木不會就這麼直白地說出來,知道是一回事,跟你說是另外一回事。再說了,隨隨便便把天聊死,什麼消息都打聽不到,那不是傻嘛。
自己在這跟她們周旋圖什麼呢?不就是想聽她們聊天,順便看看有沒有破綻嘛。
任蓉突然提起方家,祁蕊和吳桐皆是神色一變,有意無意看向顧瑧,見她低着頭,沉默不語,祁蕊猶豫了一下,輕聲問道:“他……可來看過你?”
他?他是誰?方大學士家的公子?他跟顧瑧什麼關係?
蘇木看向顧瑧,只見她秀眉微蹙,似有不悅,但這神情也只是一閃而過,等她再次擡頭,臉上早就恢復如常,淡淡然道:“他是我哥哥的好友,要來顧家也是找我哥哥,怎麼會來看我呢?”
見她撇得那麼幹淨,蘇木頓時瞭然。所謂解釋就是掩飾,想必這個方大學士家的公子曾經跟顧家走的很近,近到跟好友的妹妹也很相熟。
憶起自己曾問過顧瑧,可曾定親?當時顧氏兄妹的神情都挺奇怪的,雖然那時顧瑧否認了,但回答的時候卻顯得很猶豫也很失落,只是當時不察,沒有留意。
想必,曾經有過一份真摯的愛情擺在她的面前,只是因爲一次意外,她失蹤了大半個月,對方已然改變了主意。
往事不可回首,那就只能抹乾眼淚,勇敢往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