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木沿着西湖找房子的時候,一眼看中了這間小院。小院的主人是杭州府孟通判,他年事已高,準備告老還鄉,安度晚年,所以對外出售了此院。
蘇木心喜此處,帶着陸言拙來看了一趟,對方知其心意,不假思索地付了定金,財大氣粗地買了這間小院。
雖然陸言拙和蘇木歸期一至,就要回到京城,這院子一年到頭也住不了幾次,但陸言拙還是沒有多加考慮,就買下了。
就這點而言,他和蘇木屬於同一類人,都是敗家子啊!
誰也別說誰了。
幸虧,廣平侯府家底殷實,人口又不多,尚經得起他如此敗家。
陸言拙接到調令,出任浙江的提刑按察使司僉事。
到了杭州之後,因爲當地治安不錯,沒有什麼大案要案要處理,加上他爲了保護蘇木,有傷在身,所以雖然上任了,但一直閒在聞鶯小院養傷。
杭州官場只知道京城來了一個陸大人,但見過其真身的卻沒有幾個,更沒人知道他身邊的那個小廝,居然是錦衣衛同知的寶貝女兒,京城有名的張揚跋扈任性妄爲的蘇家大小姐。
這日午後,天氣頗爲炎熱,蘇木忙了一會,就汗流浹背。於是,她切了一個大西瓜,和陸言拙一人一半,躺在後院的葡萄藤下,一邊乘涼,一邊喫瓜閒聊。
聞鶯小院沒有幾個下人,除了門衛和僱來打掃的粗僕外,就只有從樓外樓高價挖來的兩個廚子。
爲了方便行事,到了杭州府後,蘇木一直女扮男裝,扮作陸言拙的隨從,忙前忙後。
這麼做的好處,一是可以掩藏自己的身份,避免行蹤暴露,引得錦衣衛大張旗鼓地來抓人。二來,每天穿男裝,不用請丫鬟梳頭打扮,早上可以多睡半個時辰。
簡而言之,一個字,懶!
就在兩人有一言無一語地隨意亂扯之際,門房突然送來一封信。陸言拙看後,笑着問道:“木木,西湖美景看得差不多了,想不想去浙江別的地方走走?”
蘇木本就是喜歡熱鬧的性子,杭州雖好,但一日三餐頓頓龍井蝦仁西湖醋魚,早就喫膩了,一聽陸言拙要帶自己出去玩,蘇木立馬扔下手中的瓜,雀躍不已。
“好啊,好啊!我們去哪?千島湖?還是莫干山?”
其實浙江名勝很多,但千島湖和莫干山是前世莫醉和林淵去過的地方,所以她只知道這兩個地方。
陸言拙微微一笑,尋思蘇木這個傢伙粗心大意,一不小心又露出了破綻,此時的大明可沒有千島湖一說。
千島湖,位於淳安縣。是新中國成立後,攔截新安江上游,建水電站而形成的人工湖。
“千島湖……嗯,有點遠。”其實是沒有。
陸言拙裝模作樣地思考了一下,道:“我們去莫干山吧。”
蘇木表示沒意見,只要有喫有玩,去哪晃悠都一樣。
陸言拙揚了揚手中的信函,又言:“我有個同年在德清縣做縣令,得知我到了浙江,邀請我有空去一敘。”
“德清?這個地名有點耳熟哎。”
陸言拙笑道:“嗯,莫干山就在德清縣,我們去做客的同時,還能爬上一爬。”
“爬莫干山?”蘇木倒吸一口冷氣,忽然想起前世一件不怎麼愉快的事。
那年暑假,她高中剛畢業,年滿十八週歲,正好可以學駕照。林淵就給她報了個班,她交規滿分,小路關了兩次,大路補考三次,跌跌撞撞,總算在暑假將盡的時候,一把辛酸淚地拿到了駕照。
拿到駕照的莫醉很高興,就纏着林淵帶她四處遊玩。當時,林淵研究生畢業沒多久,買了輛手動擋的入門級小車,兩人就雄心壯志地找了個週末,開車自駕,從S市去往莫干山。
一路開到莫干山山腳下,林淵已經很累了,莫醉心疼他,就自告奮勇,說由她開上山。
以莫醉那補考N次才過的爛水平,實在是非常大的一個挑戰。莫醉有心停下,把車交給林淵駕駛,偏偏一路上根本找不到停車的地方。
事已至此,林淵也只好把心一橫,把命交給莫醉。一邊安慰莫醉腳不要抖,一邊偷偷按着自己的小心臟,告誡自己不要慌。
兩人披荊斬棘,好不容易把車開到了山頂,望着遠處的夕陽西下,整個山坡被映染成金黃色,與山頂的雲層交疊,煞是好看,莫醉這才驚魂未定,緩過神來。
“哥,以我的駕駛水平,開手動擋到山頂,居然沒熄火也沒溜坡,我們這算不算生死與共過了?”
此時的莫醉剛成年,林淵餘威猶在,她還不敢沒大沒小地喊林淵爲老林,而是規規矩矩地喊他爲哥。
林淵摸摸她的頭,誇讚道:“我們這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莫醉聽了,跟着哈哈傻笑:“我也覺得是,這狗屎運絕了啊!”
前塵往事,撫今追昔。
擡頭,看了眼陸言拙,蘇木心有餘悸道:“我們不用爬莫干山吧,上面也沒什麼好看的。我們可以……對了,我們可以去南潯,那個小鎮風景不錯的。”
陸言拙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在後怕什麼,忍不住覺得好笑。這傢伙,還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這開車都開出心理陰影來了。
沒有絲毫猶豫,陸言拙好脾氣道:“行,都聽你的。你想去哪就去哪,天涯海角刀山火海,我都陪你去。”
蘇木:“……”
這人啥時候這麼會撩妹了?土味情話隨口而來。
因爲在杭州也沒有什麼事,陸言拙就跟杭州知府交代了一下去向,和蘇木兩人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決定第二天就出發。
臨出門,陸言拙卻被改頭換面的蘇木嚇了一跳。只見她,黑衣玄發,杏眼清澄,頭上綁着的紅色髮帶依舊張牙舞爪,不減張揚,偏偏一張臉塗得跟張飛似的,烏漆嘛黑,都快看不出有色人種來了。
不光如此,臉上還畫着幾顆誇張至極的大黑痣,一不小心看岔了,還以爲北斗七星去她臉上聚會了呢。
陸言拙看得心驚膽戰,以爲她受什麼刺激了,輕聲問道:“怎麼塗成這樣啊?”
蘇木笑得張揚得意:“我這易容術不錯吧,隨便走到哪,都沒人願意多看我一眼。”
是沒人願意多看她一眼,這坑坑窪窪的月球表面,看着太膈應人了!都快吐了。
陸言拙可不想一天到晚看着她這副模樣,於是挑刺道:“你這臉上畫的痣也太多了,明天要是忘了畫的位置,有心人看在眼裏,反而會起疑。這膚色也是,你若記不住色號,塗得一天黃,一天黑的……這不成變色龍了?”
蘇木本來對自己的傑作還挺得意,聽他這麼一說,頓時氣餒。
“那怎麼辦呢?”
“順其自然唄!你又沒打耳洞,衣領拉高一點,輕易不要說話,要說話也壓低嗓門,那就差不多了。”爲了自己的眼睛着想,陸言拙不負責任地瞎支招。
蘇木猶豫了一下,說出自己的顧慮:“我這長相,穿了男裝也偏柔弱。萬一人家……以爲我是你養的小白臉,那可怎麼辦?豈不是連累大人的英名。”
蘇木的顧慮不是憑空捏造,隨意想象出來的。揚州府那誰誰誰的小舅子,不就是這樣以爲的嗎?
陸言拙一聽,原來她把自己弄成這個德行,是爲了這個,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小白臉就小白臉唄,我又不介意。”
蘇木側過頭,睇了他一眼,認真道:“可我介意啊!”
陸言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