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錦衣衛家屬 >第 184 章 人有德行,如水至清
    陸言拙的同年名叫周璸,四十多歲,比陸言拙大了不少。

    當年,陸言拙棄武習文,一路院試、鄉試、會試考了上去。赴京趕考的時候,因與老爺子分歧太大,鬧得很不愉快。

    他乾脆離家出走,偷偷跑了出來。

    因走得太倉促,身上沒帶什麼錢,一度比較窮困潦倒,所以在京城租了個比較破舊的小院赴考。而周璸的家境也不怎麼好,跟他同命相連,兩人租在了同一個院子。

    會試的時候,陸言拙發揮超常,一不小心考了個二甲,留在京城做了順天府的推官。周璸雖然也考中了,但是成績一般。當時正好有個外放名額,他對仕途沒有什麼野心,就活動了一下,到了德清縣當了縣令。

    幾年過後,陸言拙平步青雲,一路做到了正五品的提刑按察使司僉事,而周縣令三年一考覈,依舊守在德清縣令這個位置上。

    德清縣位於杭州西南數百里處,離得不算遠,但也不算近。炎炎夏日,酷暑難耐,騎馬過去可不是一個好主意,這還沒到地界呢,人就先中暑了。

    所以,陸言拙讓蘇木僱了輛馬車,兩人也不趕時間,一路遊山玩水,慢悠悠地晃了過去。

    這日午後,兩人不緊不慢,終於到了德清地界。烈日當頭,馬車雖然四面通風,但仍跟個火爐似的,讓人忍受不了。

    陸言拙乾脆和蘇木下了車,吩咐車伕先行前往德清縣衙,自己則和蘇木兩人,在後面慢慢步行。反正一路林蔭小道,走走也挺愜意。

    走了數里路,正有些微微出汗,前方不遠處恰好有個涼亭,蘇木怕熱,就拉着陸言拙過去,準備坐一會,涼快涼快。

    涼亭看上去有些年代了,上面的油漆已經開始剝落,亭柱上滿是斑駁碎裂,看着很是滄桑古樸。

    亭子裏坐落着一塊一人高的石碑,上面刻滿了小篆。蘇木不是才女,並不擅長讀書,看古代的繁體字都沒什麼耐心,更別提學習這種生澀難辨的小篆。

    陸言拙倒是看得津津有味,蘇木輕輕挪到他身旁,好奇問道:“上面寫了什麼?看得那麼入神。”

    陸言拙指着石碑中的某處,道:“這兩個字看着是不是有點眼熟?”

    蘇木歪頭,看了半天,毫無頭緒:“有嗎?我怎麼看着都差不多。這上面的字都刻得剛勁有力,看着挺漂亮,就是完全看不懂它的意思。”

    陸言拙笑着提醒道:“你那令牌上也有這兩個字。”

    “哪個令牌?”

    “就是去年,我們在皇家園林,你不是出示了一塊令牌,表明身份嗎?那令牌上刻的就是小篆。當時,我看不懂。現在,好像有點看明白了。”

    那塊令牌比較特殊,蘇木怕留在杭州府丟了,倒是一直隨身帶着。聽陸言拙說起,就從懷中掏了出來,遞給陸言拙。

    “是哪兩個字?”

    令牌上雕刻的花紋比較特殊,居然是四爪龍紋,整塊令牌用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質地細膩滋潤,瑩透純淨,摸起來手感很好。

    “你看這兩個字。”

    陸言拙指着令牌,上面的字龍飛鳳舞,蘇木雖對書法一竅不通,但也知道這兩個字雕刻的着實大氣。

    “再看石碑這裏。”

    在陸言拙的提醒下,蘇木終於找到了相同的兩個字。

    “石碑上刻的這兩個字比較工整,令牌上這字也太潦草了。不過細細看來,居然真的相同哎,這兩字念什麼?”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德清’兩字。”

    “德清?”蘇木好奇道,“令牌上怎麼會刻有德清這個地名呢?”

    陸言拙輕輕摸着令牌,上面的花紋讓他有點不安。

    “這塊石碑上寫着當地地名的由來,德清兩字源自宋朝葛應龍寫的《左顧亭記》,‘縣因溪而尚其清,溪亦因人而曾其美’。當然,令牌上這‘德清’兩字,也有可能不是指地名,而是‘人有德行,如水至清’的意思。”

    陸言拙記性很好,看什麼都過目不忘,在前世可是妥妥的學霸一枚,文科理科都好的那種。不像蘇木,粗枝大葉,語文渣渣一個。

    “人有德行,如水至清?”

    蘇木重複了一遍,覺得這個可能性比較大。雖然還是搞不清,爲何令牌上有這兩個字。

    “看來這地方跟我們挺有緣啊。”

    陸言拙摸了摸蘇木的頭,跟摸家裏養的二哈似的。

    兩人又坐了一會,眼看天色不早,就起身前往德清縣衙。

    德清縣令周璸沒有像別的縣令那樣,住在縣衙後院。

    他是浙江金華人士,金華離德清不算遠,相隔也就數百里。他家中人丁單薄,他的妻子自五年前去世後,家裏就只剩下一子一女。兒子今年弱冠,女兒去年及笄。

    到德清赴任後,他就把老家的宅院賣了,又添了些銀兩,把家置換到了德清,似有把德清縣令當到死爲止的氣勢。

    望着眼前三朝三進的宅院,白牆黛瓦,青竹搖曳,雖不至於說是雕欄玉砌,富麗堂皇,卻也稱得上是層臺累榭,高門大院。

    清風拂過,飄來陣陣花香,蘇木笑着打趣道:“大人,你不是說,你這位同年家境不怎麼樣嗎?我看着他家挺好的呀!短短數年內,發家致富,他不會是個貪官吧?”

    蘇木會這麼猜測,不無道理。

    大明官員的俸祿之低,在歷朝歷代是出了名的。沒辦法,誰讓開國□□放牛的時候,吃了太多貪官污吏的虧,留下了心理陰影,以至於當了皇帝之後,還是站在貧苦大衆的立場上,不待見各級官吏。

    陸言拙摸了摸鼻子,笑着回道:“也許當初他跟我一樣,也是離家出走的?亦或者是別有苦衷。”

    兩人一邊隨口閒聊,一邊叩響了院門。

    沒一會,就出來一個四十來歲,兩鬢微白的中年男子,見了陸言拙,忙拱了拱手,笑着迎了上來:“臨嶽,可算是把你這個大忙人給盼來了。”

    蘇木沒想到周璸是這樣的一個人,溫潤儒雅,看着有點老相,歲月沒有特別厚待他,在他臉上留下了道道不留情面的褶皺,但他襟懷坦白,粲焉如繁星麗天,而芒寒色正。那一身正氣,可一點都不像個貪官。

    周璸身後站着一個年輕人,約莫二十來歲,長得跟他有七八分相似,想必是他的兒子周雋。

    還有一個小姑娘,怯生生地站在父兄後面,身穿藕粉色齊胸襦裙,梳着雙丫髻,一雙鳳眼低垂,不時偷偷瞥向陸言拙和蘇木,應該是他的小女兒周舟。

    晚飯是在家裏喫的,周縣令親自下廚,做了三菜一湯。爛菘菜滾大頭魚、茶園飄香雞、雞汁豆腐皮、石斛燉老鴨。

    味道出奇的好,喫得蘇木讚不絕口。沒想到周縣令深藏不露,居然習得一手好廚藝。只憑這手藝,若他當年沒有高中,回家開個酒樓也是綽綽有餘了。

    飯後,周縣令邀陸言拙到後院賞月乘涼,蘇木坐不住,交代了一聲去向,去附近散步消食了。

    周家後面不遠處就是一條小溪,溪水潺潺,清澈見底。沿着小溪一路往西,穿過一片竹林,林蔭小道附近散落着數座宅院。

    德清臨山,這裏盛產毛竹,山上到處是竹林竹海,露滌鉛粉節,風搖青玉枝。所以,德清縣內,各家各戶也大多會在後院種上幾棵翠竹應應景。

    望着牆頭隨風搖曳,瀟灑自在的青竹,蘇木尋思,這幸虧種的是青竹,而不是杏樹。否則,不巧開上一枝兩枝紅杏,再一不小心越過了牆頭,那真是一言難盡啊!

    正胡思亂想,身後似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傳來,可能是平時虧心事做多了,蘇木下意識地閃到了一旁,躲在路旁的一棵松樹後,隱住了身形。

    定晴一看,來者二十來歲,身姿挺拔,走路帶風,居然是認識的,就是沒說過幾句話,不太熟。

    他怎麼也出門了?

    蘇木好奇心起,乾脆隱在樹後不出現。她倒不是有心窺人隱私,只是對方走到一間宅子後門後,就開始變得鬼鬼祟祟起來,居然躲在牆角,裝布穀鳥叫了幾聲。

    蘇木有心回他兩聲“布穀”,看看他有何反應,卻見他“布穀”聲過後沒多久,院內的青竹輕輕搖了搖。

    此時,風平浪靜,牆內青竹不可能喫飽了沒事做,自己扭扭腰,順便做個減肥操。這明顯是院內有人聽到“布穀”聲後,與之的迴應。

    蘇木訝然。

    堂堂縣令之子,按常理推斷,就算家教甚嚴,沒有爲禍一方,成爲縣裏一霸,那也是走到哪被人奉承到哪的角色。

    哪需要乘着夜幕降臨,偷偷跑到人家後院,裝布穀鳥與人交流?

    除非,這院子裏的人……

    是個有夫之婦?亦或者是寡婦?

    不能與之堂而皇之的交往,只能靠如此隱祕低調的方式。

    ???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