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村只有一條路,一條雜草叢生,佈滿泥濘的路。這是海邊一個很破舊的小漁村,因土地貧瘠種不了莊稼,村民們勉強靠打漁爲生。
最近幾年,倭寇頻頻來犯,時不時上岸來打劫一番,使得這個貧困的小漁村日子過的更加艱難。
海邊較爲潮溼,隨處可見青苔,陸言拙讓蘇木跟在自己身後,踩着塵土飛揚的小路,慢慢前行。
“大人,你看那!”
蘇木眼尖,看見路旁停着一輛馬車。這是一輛四輪馬車,七八成新,拉車的是一匹膘肥體壯的黑馬,正悠閒地甩着馬尾,喫着地上的青草。
“這破地方也會有這麼好的馬車?”蘇木疑心頓起,“大人,我們過去看看。”
陸言拙點點頭,同時提醒她小心:“雖然我們在山頂遇到了東瀛人,且成不散重傷昏迷,但我們不能先入而主,認爲他是被東瀛人砍傷的。畢竟,成不散是跟蹤李駿的兒子李琦來這裏的。”
“你是說……成不散也有可能是被李琦或者李駿打傷的?”蘇木問道。
“嗯,有這個可能。”
“可成不散是錦衣衛哎,那兩個傢伙能把他傷成這樣?”蘇木不相信。
成不散品階雖然不高,但身手還是可以的。最起碼,蘇木沒把握輕鬆打敗他。
陸言拙看了蘇木一眼,忽然問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什麼話?”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陸大人笑着,悠悠然道。
蘇木:“……”
她自然聽過這話。不光聽過,還知道後面兩句。
功夫再叼,一磚撂倒!
偷偷睇了眼陸言拙,蘇木沒敢再問,問多了怕自己多想,思維混亂。
快走兩步,來到馬車後面,然後……
蘇木就看見車廂裏不停地在往下滴水。
準備地說,滴的是血。
蘇木一把掀開簾子,一股濃郁的血腥氣頓時撲鼻而來。
掩鼻而望,一個年輕男子側轉身子,倒在車廂裏,胸口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皮肉外翻,已經呈灰白色,顯然死了有一會了。
觀其車廂和地上的出血量,陸言拙做了預估:“死了有兩個時辰了。”
蘇木擡頭看了看天色,道:“現在是卯時一刻,那就是丑時遇害的。他死的這個時間點,倒是和成不散受傷的時間很接近。大人,你說他們兩個……會不會是被同一人所傷?”
陸言拙身形比較高大,見蘇木待在車廂裏,佔着那什麼不那什麼,就將她從馬車中拽了出來,自己彎腰進去,簡單做了下屍檢。
“這人身上的刀傷跟成不散身上的刀傷,是由同一把利器所爲,兇手應該是同一人。”
蘇木眯眼看向遠方,村裏沒有幾戶人家,且住的非常鬆散。離這裏最近的也就兩三戶,其中有一戶大門洞開,房頂都被吹飛了,顯然沒有人居住。
蘇木指着最近的,看上去有人居住的房子,建議道:“大人,我們去那戶人家看看。他們住得近,也許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
蘇木所指的那戶人家,蓋有三間平房,外面扎着籬笆,院裏還養着兩隻雞。因爲住的離海邊近,四周很潮溼,青苔隨處可見。
蘇木走路生風,不看腳下,一腳踩上青苔,“哧溜”一聲,腳下打滑,差點摔倒。幸虧身後的陸言拙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這纔沒有摔個四腳朝天,顏面無存。
蘇木正暗自慶幸,陸言拙卻輕輕“咦”了一聲。
“怎麼啦?”蘇木也覺得有點奇怪,但卻說不上是哪裏不對勁。
青苔成片,厚厚的一層,顯然生長在這片土地上很久了。
“這裏地處潮溼,遍生青苔,出入稍有不慎,就會踩到摔倒。換做是你,你還會在門口隨意倒水嗎?”
回想起剛剛那一幕,蘇木還有點後怕,喃喃道:“不會……在必經之路,往青苔上倒水,找死咩……”
“那就是了,既然不會,那爲什麼還要在上面倒水呢?”陸言拙掏出手帕,開始在青苔上擦拭。
蘇木順着他的提示,說出了結論:“事出反常即爲妖……往青苔上倒水,難不成在門口殺過人,這裏沾染上了血跡?”
話音剛落,陸言拙就站了起來,順便攤開了手帕,上面殷紅一片。
雖然經過了清洗,但陸言拙還是找到了未乾的血跡。
陸言拙和蘇木對視一眼,兩人心有靈犀。這間屋子的主人恐怕早已慘遭不幸。
待在裏面的是誰?
不言而喻。
那一瞬間,蘇木突然戲精上身,眉開眼笑地挽住陸言拙的胳膊,整個人微微靠向他,做出一份親密又曖昧的姿勢來。
陸言拙不明所以,回頭看向她,蘇木附耳輕語:“大人,我們扮作離家出走,私奔的小情侶,去會會里面的妖怪。”
陸言拙啞然失笑,有心提醒她一句,其實不用裝,她可以本色出演的。
她大小姐貴人事多,難道忘了自己是逃婚,離家出走的了嗎?
只是大敵當頭,陸言拙來不及取笑她。兩人將武器藏在身後的包裹中,小心翼翼地推開了大門。
屋裏坐着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女子,膚色雪白,宛若凝脂。
額……
準確地說,應該是臉上的膚色雪白,脖子上那塊沒擦,暴露了她本來的膚色。嗯,健康的小麥色,看來沒少在海上廝混。
“你們是……?”女子說話很慢,見蘇木和陸言拙進來,就邁着小碎步迎了上來。
蘇木一見她走路的姿勢,就知道她是東瀛女子。
小碎步帶着內八字,太明顯了!
小碎步是因爲長期穿和服,行走不便,內八字是因爲東瀛女人從小跪到大,一天到晚跪着喫飯煮茶嘮家常,想不內八也挺難的。
蘇木杏眼流轉,馬上想到了套路。
先是裝作喫驚狀,輕輕捂住嘴,故意漏出小兒女嬌羞之態。然後,又輕輕拉了拉身旁人高馬大的陸言拙,示意他湊過來,用對方能聽得到的最小音量,道:“哥哥,這個姐姐好面善,我們要不要問問她?”
蘇木嘰裏呱啦說的是日語,陸言拙自然聽不懂,雖然聽不懂,但他看得懂蘇木的眼神,於是配合地點了點頭。
蘇木的話剛一說完,對面的女子警惕之心頓消,親切地走了過來,同樣用日語問道:“你們也是來自扶桑?”
蘇木向來話多,與人搭訕那是駕輕就熟,親親熱熱地拉過女子的手,道:“是的,我和哥哥剛來,不知道姐姐是哪裏人?”
女子撫了撫耳邊的山茶花,幽幽道:“我來自京都,來了好久了。我都開始想念家鄉了。”
那你丫的還不滾回去?留在大明殺人放火很好玩嗎?
蘇木有心懟她兩句,只是現在敵情未明,不易動粗,所以只好耐着性子,繼續套話。
“京都啊……我去過,那裏的櫻花可美了。”
蘇木三言兩語就騙取了對方的信任,沒一會,兩人就姐妹相稱,聊得熱火朝天。陸言拙等了一會,覺得腳痠,乾脆拉了把椅子,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