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石百戶派出去的密探傳回來一個非常重要的消息。
台州海域五百海里外,發現了大量不明船隻。根據對方的行程判斷,應該會在臺州附近登陸。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台州附近,被東瀛人偷偷佔據的那個小漁村。
與此同時,小愛也帶來了徐越傳遞回來的信息,這次時間地點說的很清楚。
“十一月初三,象頭島,一千二百人,登陸。”
密件上的字依舊歪七扭八慘絕人寰,然而這次,蘇木卻看明白了。
“東瀛人瘋了嗎?這麼多人聚集在臺州海域,他們到底想幹嘛?攻打大明?誰給他們的膽子和自信啊!”
陸言拙也沒料到東瀛人會如此瘋狂。長期以來他們一直走的是游擊戰術,在大明沿海燒殺掠奪,撈一票就跑,還沒有跟大明的衛所正式開戰過。
“不管他們意欲何爲,我們既然提前知道了他們的意圖,就一定要先發制人,阻止他們。”
陸言拙和蘇木說話的時候,石百戶一直低頭看着桌上的海防圖,當手指劃過某處時,突然驚呼一聲,道:“大人,我想我可能明白他們的意圖了。”
陸言拙和蘇木一聽,忙把腦袋湊了過去。他們兩個雖然來自未來,對東瀛人以往的卑劣性知之甚詳,但術業有專攻,他們都不是真正的軍人,所以還是琢磨不透東瀛人的意圖。
“你說!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石百戶指着地圖上的某個小島,說道:“大人,這個就是象頭島。這裏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島上有數百漁民,還有一些守軍。東瀛人如果突然發難,趁大明守軍不備,就可以趁機搶奪象頭島的控制權。反客爲主後,以此爲據點,成爲他們侵犯大明沿海的中轉站。這裏進可攻,退可守,若是他們想幹票大的……”
“台州?他們想要偷襲台州!”陸言拙看到地圖上不遠處的台州府,突然明白了。
東瀛人的膽子越來越大,打劫沿海的普通老百姓已經不能滿足他們的胃口。台州向來富裕,駐守的兵力卻不是很足。如果他們想要出其不意,幹票大的,那臺州就是最好的選擇!
“大人,那我們馬上通知台州衛所,讓他們做好準備。”
陸言拙卻搖搖手,道:“東瀛人的第一步是佔領象頭島,島上還有數百居民,不能將他們棄之不顧,我們要先通知他們纔行。”
陸言拙想了想,又道:“今天已經是十一月初一了,若徐越發回的消息沒錯,後天東瀛人就要偷襲象頭島。
現在派人通知島上的居民,讓他們撤離,已經晚了。大批東瀛人聚集在附近海域,這麼多人逃離海島,他們肯定會有所察覺。爲了不暴露形跡,遇見了,必然會殺人滅口。
東瀛人遠道而來,準備肯定很充分。他們的船隻比一般的漁船來得堅固,若在海上遇上,漁民根本沒有抵抗之力,九死一生。
而象頭島易守難攻,若是在島上抵抗東瀛人,以守爲攻,則安全很多。只要拖住幾天,等到台州衛所來援,就能裏應外合,將東瀛人一舉殲滅。
從而徹底解了台州之危,將戰火控制在象頭島上,不蔓延至大明內陸。”
“可象頭島沒有多少守軍啊,難道要靠那幾百個漁民防守?”漁民打漁還行,打仗行嗎?
陸言拙忽然擡頭,看了蘇木一眼,道:“所以,我和石百戶會帶人前去支援,你則去台州衛所報信,讓他們速來救援。”
蘇木一聽,下意識地反對道:“不行!你和石百戶加起來手下才多少人?就算連夜召集附近的錦衣衛,最多也就上百人。對方可是有一千兩百人,以一對十,就算你們是以守爲攻,也很危險。我不同意!”
似乎知道蘇木會這麼說,陸言拙拍拍她的腦袋,笑道:“危險什麼呀!你去台州衛所,一來一回,也就一天。我和石百戶只要堅守一天就行了。如果台州衛所的人來得快,說不定半天就夠了。”
見蘇木仍要反駁,陸言拙揮揮手,道:“行了行了,有這個功夫跟我討價還價,還不如早點去台州衛所報信來的實際。”
蘇木見說服不了陸言拙,把心一橫,道:“你要去象頭島也行,我也要去。你隨便找個人去報信好了。”
蘇木眨着明澄的杏眼,一臉無辜:“我很講誠信的呀!”
見她選擇性失憶,陸言拙一點也不介意提醒她一下:“來之前怎麼說的?”
我說什麼你就做什麼。
蘇木啞然。
陸言拙知道蘇木雖然行事張揚任性,但只要答應的事,還是很守承諾的。
“好啦,就這麼說定了。你早去早回,就是幫我很大的忙了。”
話都說到這份了,蘇木也不好再糾纏不清,蹙了蹙眉,再三囑咐道:“那你也要答應我,不管遇到什麼情況,先顧着自己的安全。其他的事都先放一放,不要衝動行事。”
陸言拙笑道:“這話說反了吧,應該是我囑咐你纔對。”
這話聽起來雖然對,卻很不入耳,蘇木很想衝他豎下中指來着,可考慮到自己的淑女形象,以及陸言拙這個古人根本看不懂這個手勢,最終還是放棄了,沒有付之於行動。
“那你路上小心,早去早回。我等你!”
成功說服了蘇木,陸言拙決定趁熱打鐵,速速將她這個麻煩送到門口,打包送走。
同時囑咐隨行的小愛,道:“照顧好你家小姐,不要讓她做危險的事情。”
小愛笑着保證道:“一定,一定!”
蘇木“切”了他一聲,瀟灑地回頭,衝他揮了揮手,大度道:“等我回來。”
陸言拙同樣舉起手,衝她揮了揮手,正笑着想說“等你”二字,手腕上突然一鬆,掉下來一個東西,蘇木眼尖,衝上前一步,撿了起來。
一看之下,卻是心中一震,不寒而慄。
掉下來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陸言拙戴在手腕上的金剛結紅色手繩。這還是蘇木給他編織的,戴了有一年多了,沒想到,居然在這個節骨眼上掉了下來。
空氣中隱隱飄過一絲不祥的氣息,蘇木雖然不想承認,卻還是感受到了那無窮無盡的煩躁焦慮和不安。
陸言拙蹙了蹙眉,從蘇木手中接過手繩,平時戴着好好的,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斷了。
若說不介意,那肯定是騙人的。
撓了撓頭,陸言拙很想故作鎮定,說些大而化之的話,蘇木卻一把搶過手繩,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大人,不差這麼一時半會。我給你重新編一下。”
陸言拙無奈地舉着手繩,指出殘酷的現實:“繩子斷了,手頭又沒有紅繩,沒辦法重新編了吧。”
蘇木盯着手中的金剛結看了半響,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忽然喜上眉間:“有辦法,有辦法的!”
說完,伸手摸向脖子,上面掛着一塊溫潤的玉佩,正是陸言拙以前送給她的,被她取名爲“滴答”的那塊翡翠。
小心翼翼地解下玉佩上的紅繩,蘇木比劃了一下長度,欣喜萬分:“大人,長度剛剛好。我編這個很快的,你等我一下。”
見蘇木如此執着又認真,陸言拙微微一笑,心中暖暖的,一掃心底的陰霾,輕聲道:“好……不着急,你慢慢編,我等你。”
蘇木坐在桌邊專心編織手繩的時候,陸言拙也沒閒着,悄悄回了趟書房。
沒一會,他拿出來一個封好的錦囊,趁蘇木不注意,偷偷塞給小愛,小聲囑咐道:“若去台州衛所求援不順,就把錦囊交給你家小姐。若什麼事都沒發生,一切風平浪靜,就不要給她,回來後還我就是。”
小愛點點頭,依言收好。
就在這個時候,蘇木也編好了金剛結手繩,將它重新戴回陸言拙的手上,試了試長度,剛剛好。
得意地拍了拍陸言拙的肩膀,蘇木笑顏如花:“不要怪我迷信哦,小心駛得萬年船。”
陸言拙低頭,作虛心受教狀:“那是,鬼神之說,神祕莫測,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你路上也多加小心,不要魯莽行事。”
兩人又說了一會話,眼見天色不早,蘇木就帶着小愛策馬離去。
望着蘇木漸漸遠去的身影,陸言拙在門口站了良久。
半晌,默然擡頭,只見天上烏雲蓋頂,層層疊疊,密不透風,彷彿正以前赴後繼不要命的氣勢壓下來,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這是要變天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