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錦衣衛家屬 >第 249 章 是誰多此一舉?
    陸言拙的這一結論出乎衆人所料。

    吉布哈明明是胸口中箭,爲什麼說他不是因爲箭傷而亡的呢?

    “臣給蒙古王子吉布哈做了屍檢。他的屍體已經僵硬,且背部出現了數塊屍斑。據此推測,吉布哈王子應該是死於昨晚亥時一刻至子時三刻。

    但他並不是死於箭傷。因爲吉布哈王子的嘴脣呈黑紫色,指甲發青,這些都是中毒的表現。且他的傷口呈黃褐色皮革樣化斑,既沒有血痂形成,也沒有組織液滲透,種種跡象表明,他是死後被人在胸口又插了一支箭,企圖僞裝成中箭而亡。”

    陸言拙這麼說的依據來自現代法醫學。六百年前的明朝雖然已經有了一些關於解剖驗屍的理論,但遠沒有現代來的科學和嚴謹。所以,陸言拙的說法並不能得到大多數人的認同,尤其是來自沒有驗屍一說的蒙古方。

    吉布哈的妹妹敖雲塔娜格格第一個跳出來,大聲質疑道:“你胡說!我哥哥明明是中箭而亡的。你沒憑沒據的,怎麼能說他是死後被人在屍體上插了一支箭呢?你這分明是在推卸責任!”

    陸言拙解釋道:“敖雲塔娜格格,人生前和死後造成的傷口是不一樣的。生前的傷口,因爲人還活着,血脈暢通,所以出血量較大。死後造成的傷口則不同,血液不容易凝固,出血量也比較小。且生前造成的傷,傷口邊緣的皮膚有明顯收縮的現象,會使傷口擴大,死後造成的傷則沒有這個現象。

    吉布哈王子胸口雖然中箭,但是傷口出血量卻不多,且傷口邊緣的皮膚也沒有收縮,所以我才作此推斷。

    且我只說了吉布哈王子的死因,並沒有說他到底是被何人所害,所以不存在推卸責任一說。

    兇手是誰,我們暫時不知道,但可以明確一點是,這人肯定在此次圍獵的人員清單裏。只要抽絲剝繭,我們必然可以找出這人,給你們一個交代。”

    可任憑陸言拙怎麼說,敖雲塔娜就是不信。說多了她就開始陰謀論,說大明的人聯合起來欺負她,殺了自己的哥哥不算,還一推三四五六七的不認賬。

    蘇木也知道,要讓古人相信科學很難。哥倫布要不是順着同一個方向繞地球一週,也沒人相信地球是圓的啊!

    所以,敖雲塔娜的吵吵鬧鬧,蘇木完全可以理解。

    “要不這樣吧,我們來做個實驗證明如何?”

    蘇木雖然還跪在地上,但見陸言拙被敖雲塔娜逼得一臉無奈,還是忍不住多事,舉手發言了。

    成化帝本就被敖雲塔娜吵得腦門子疼,又不能讓她閉嘴,那顯得大明沒度量。畢竟人家蒙古小王子死在了自己的地盤上,若不給人一個交代,確實說不過去。

    現在聽蘇木說有辦法證明,成化帝頓時鬆了一口氣,然而面上不顯,只遠遠地指了一下蘇木,示意她站起來回話。

    蘇木道:“皇上,我們可以抓兩隻活羊。一隻給它喂毒,等它死後,再用毒箭頭刺它。另一隻,直接用毒箭射殺。然後過三四個時辰再觀察它們的屍體,看是不是誠如陸大人所言。”

    蘇木這個辦法簡單粗暴,容易實施,且成本只是兩頭活羊,所以成化帝想都沒想,大手一揮,準了。

    批准的同時,還不忘讓蘇氏父子三人趕緊起來,去抓活羊做試驗。

    等待的過程有點漫長,蘇木雖然相信陸言拙的判斷,但畢竟是拿羊做試驗,這人跟羊雖然都是哺乳動物,都總歸是有點不同的,也不知道給人驗屍的那套理論能不能用到羊的身上。

    忐忑不安地等了大半天,好不容易熬過了三四個時辰,終於等來了好消息。

    兩隻羊的傷口確實如陸言拙所說的那樣,生前造成的傷和死後造成的傷,有着明顯的不同。聽到這個消息,蘇木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不管兇手是誰,總之有一點能證明了,吉布哈王子不是死於箭傷,而是中毒身亡的。

    吉布哈王子死於昨晚亥時一刻至子時三刻,也就是說他中毒是在亥時一刻前。而他身上除了胸口的箭傷外,沒有其他傷口,顯然有人將毒藥混入了他的飲食中,神不知鬼不覺地讓他服下了。

    因爲圍獵的時候,吉布哈王子還是活蹦亂跳的,看不到一絲哪裏不舒服的樣子。

    據他的侍女回憶,他自獵場回到自己的蒙古包,只吃過三樣東西。

    大明送來的飯菜,敖雲塔娜格格送來的自制奶茶,還有吉布哈雖然年紀輕輕,卻患有很嚴重的風溼,所以飯後他又喝了一劑侍女熬製的草藥。

    大明送來的飯菜,按照慣例,他的隨從和侍女會每道都先喫兩口,給他試毒。吃了以後沒問題,纔會讓他喫。

    也就是說,他喫的是隨從和侍女喫剩下的。隨從和侍女沒死,那送來的飯菜自然是安全的,沒毒。

    敖雲塔娜送來的奶茶,因爲不多,也因爲敖雲塔娜是他的親妹妹,懷疑大明居心叵測也就算了,懷疑自己的親妹妹就過分了,所以沒有人先喝一口,吉布哈自己喝了。

    當然,喝完以後,他還是活蹦亂跳的,甚至還有興致跟侍女在牀上“玩”了一會。那髒了一片的牀單可以證明,他那時的體力和精力還是不錯的。

    剩下的最後一種,就是他平時喝的,治療風溼的草藥了。

    草藥是他們蒙古的大夫配的。據說這個蒙古大夫曾在大明學過醫術,很有兩把刷子,也治好過不少蒙古貴族,但蘇木仍對此表示懷疑。

    蒙古大夫,蒙古大夫的,這聽着就不怎麼靠譜。

    陸言拙嘴上雖然不說,但顯然跟蘇木同感,否則也不會拿了對方的草藥,一樣樣仔細翻看查驗。

    “咦?居然會有這味草藥?”陸言拙拿着一塊烏漆麻黑的東西,喫驚道。

    蘇木探過頭去,八卦地問道:“這是什麼草藥?吃了會中毒嗎?”

    陸言拙手上的那塊東西,色澤黝黑,跟大拇指差不多大小,呈倒圓錐形狀,邊緣生有三角形牙齒,葉脈稍稍隆起,呈明顯的脈網。

    “這是雪上一枝蒿,生長在海拔三四千米的山裏,多在山坡和疏林下。辛散溫通,性猛善走,能祛風溼,活血脈,尤善止痛。還可以毒攻毒,活血止痛,可用泡酒外擦,治瘡瘍腫毒,毒蟲及毒蛇咬傷、蜂叮等。”

    蘇木聽了半晌,見陸言拙絮絮叨叨說的全是專業術語,就知道他的職業病又犯了。前世的時候,他就這樣,一遇到驗屍的難題就走火入魔,不說人話。

    陸言拙又說了一會,見蘇木眼神不對,這才驚覺現在是六百年前,自己要謹慎小心,須知多說多錯,少說少錯,最好不說,那就不會錯。

    輕輕咳了一聲,陸言拙言簡意賅地總結道。

    “這雪上一枝蒿產自大明的西南地區,多在雲貴和四川,北方甚是少見,可以說是罕見。”

    陸言拙這話,說得還是謙虛的。他真正想表達的意思是,蒙古人可能都不認識這味草藥。

    “這雪上一枝蒿雖然源於雲南,但在四川的民間卻廣爲流傳,是當地治療跌撲腫痛、風溼紅腫的跌打損傷藥。

    它的毒性很大,用之得當可以治病,用之失當就會致命,誤服或服用過量可能會導致中毒身亡。”

    說到這裏,陸言拙擡頭看了眼周圍的喫瓜羣衆,淡淡然道:“很可惜,吉布哈王子的草藥出了問題。這劑草藥裏的雪上一枝蒿炮製的不合格,毒性猶在,且大夫也沒有嚴格控制劑量,所以……”

    陸言拙剛想說,是藥劑不合格,意外毒死了吉布哈王子。然而一擡頭,卻發現蘇木衝他猛使眼色,幸虧他說話向來不急不緩,稍一卡頓,馬上想起吉布哈王子胸口插着的那支箭。

    若是意外,那又是誰多此一舉,吉布哈王子已經被毒死了,還要在他胸口插一支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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