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恍惚的黑暗遊離中被猛地揪起來,清川辰一下子睜開眼睛,看見身前面無表情的銀髮男人。

    “一小時到了。”很公式化的語氣。

    “……”還真是直接拽起來啊。

    不過對方竟然能給他一個小時休息的時間……也已經很不錯了。清川辰心裏半月眼。

    不知什麼牌子的發燒藥效果顯著,清川辰感覺現在已經好很多了——雖然此刻並不想好得這麼快就是了。

    “你的實驗代號和誕生日期、負責人。”銀髮男人以審訊的姿態面對他,冷色調的眼眸緊盯着他的表情,判斷少年所說的是否爲謊言。

    清川辰慢慢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這確實是一句實話。

    “……”對方眯起眼睛,墨綠色聚成狹長的直線,繼續問道,“你現在所在的地方、要做的事情?”

    “我想回家。”也是實話。清川辰言簡意賅的回答,他擺出小動物可憐兮兮的神情,“……我想活着。”小孩子做這種表情效果格外突出,清川辰屢試不爽。

    “……”屋裏再次陷入沉默,而對方依然拎着他的後衣領,這種姿勢讓清川辰感到不適和難受,他悄悄瞅了銀髮男人一眼。

    “有原主記憶的……複製品?”喉間擠出的低沉話語。

    清川辰沒有回答,而對方看起來也沒有要他回答的意思。

    銀髮男人行事毫不拖沓,他再次在他面前抖擻展現出那張紙:“……後續。”他問。

    微微泛黃和捲起的紙張下面缺少了一部分,即使這樣近距離清川辰也很難判斷、到底是不是受潮損傷了下部分。

    ……對方是什麼時候發現的這張紙呢?

    盲猜大概率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吧。

    他快速瀏覽了一遍,關於這件事情的記憶又一點點回憶般浮現在腦海裏。

    紙張上從目的開始寫起——不過這個目的,因爲是針對小琴酒的,所以只寫了簡單的一句:這一切是爲了讓他成爲一名足夠優秀的殺手。

    然後後面就是關於號碼牌調轉和禁用對方使用伯//萊塔的詳細安排內容,以及最後的對決。

    關於最後的對決,留下的字跡與上面的詳細相比,少得可憐。在“他要親手殺死我,我有些怕疼,所以希望能……”這一句後便戛然而止。後面便是缺少的下半部分。

    清川辰心裏已經很明確了——缺少的那部分、是假死的所有內容。

    也就是說,單看這前部分,就是組織要求自己,爲了讓對方成爲一名優秀的殺手而做出一系列、並非本意的落井下石行爲,最後再讓對方親手殺死自己。

    ……好慘呢。

    而且最後的時刻,小琴酒也沒給自己一個期望中的痛快的死亡。放血死去是一種緩慢的處刑。

    對方的心情大概是,對他原本背叛的恨意和殺意、再到發現這一切不是本意的真相。

    “……”對方會覺得有那麼幾絲歉疚嗎?——算了,琴酒那傢伙肯定不會有這種心理吧。

    清川辰暗中瞥了銀髮男人一眼,對方冷硬的外殼下沒有任何情緒外露。

    不過對方或許顛簸的心情要是再知道,其實這些也都是假的、死也是假死,估計得把他打成篩子(。

    “……”果然還是自我犧牲結尾比較好,或許還能喚起對方石頭般冰冷內心的幾點溫情。

    ——千萬不能讓他知道自己是假死。

    短短几個呼吸間,清川辰腦海中已經想好了該怎麼說。

    他眨巴眨巴眼睛,回答道:“……後面沒有了。只是最後一句缺少了一點,那句話補全應該是——【所以希望能死得快一點】。”

    “因爲小孩子真的怕疼。”

    “……哼。”對方依舊攥着那張紙的一角,沒有回覆,細碎的銀髮絲絲縷縷垂下。

    清川辰繼續擺出裝可憐的表情:“……我現在想活下去,你能放過我嗎?”

    “……”

    “你已經是優秀的殺手了,我對你也沒有任何的威脅,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孩子而已。”

    “……”對方沉默着,那雙冰冷的狼眸與他對視,清川辰瞪圓溼漉漉的松石綠眼睛。

    銀髮男人忽地鬆開拎着他衣領的手,清川辰猝不及防摔下去,幸好下面是柔軟的牀鋪。他撐着手坐起來,下一刻冷硬的槍//管抵上了他的眉角。

    清川辰身子一僵,瞳孔微微收縮。

    他感受到了銀髮男人身上毫不掩飾的殺意,泛着刺骨凌冽的寒冷。

    “……活下去不是他的願望。”對方的聲音低沉沙啞,他凝視着面前的黑髮少年,“是你的。”用睥睨的眼神。

    “……?”清川辰微微愣住,他並沒有聽懂。

    “你只是一個實-驗-復-制-品。”他緩緩咧開嘴角,“擁有原主記憶而不是意志的人造物。”

    “……”清川辰再次沉默下來。

    眼看着對方的手指已經搭在了扳機上,清川辰再度開口:“請等一下。”

    “……”

    “我……至少讓我過完今天好嗎?”窗外的光映襯着澄澈明亮的松石綠,“雖然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但我想過一次生日,還想喫生日蛋糕……我沒喫過。”

    從孤兒院接走後就在地下基地訓練和晉級的少年們,都沒有經歷過這些正常的小孩會經歷的這些東西。雖然聽起來是一些再平常不過的東西。

    對方垂着的眸子裏閃過一絲不明。

    少年帶着幾絲期盼和小心翼翼:“我想喫一次生日蛋糕……我保證喫完後就乖乖去死可以嗎?”他眨了眨眼睛,“拜託,就這一個願望。”

    銀髮殺手從外表看不出什麼情緒,他的食指摩挲着冰冷的扳機。披着黑色風衣的死神正在揮動鐮刀的邊緣徘徊。

    “……”清川辰心撲通撲通直跳着,他汗津津的手緊張地捏住自己的衣角。

    空氣沉默許久,像是粘稠的膠狀物。抵在眉心的伯//萊塔終於移開一段距離,而後回到了它主人的衣兜裏。

    “……可以。”

    輕輕的兩個字卻讓清川辰感到如釋重負,他心裏壓着的巨石此刻終於移開一些。

    “那我可以挑味道嗎?”爲了讓對話更真實一些,清川辰擺出興奮的星星眼表情,“想喫巧克力味的!唔……可是好像芒果的也很好喫,草莓的是不是也不錯?哎、好糾結。”

    銀髮男人直起身子,雙手揣在衣兜裏,他語氣夾雜着不耐:“快點。”

    “哎哎稍等稍等——”清川辰本想再拖一會時間,不過看對方似乎真的沒有什麼耐心的模樣,只好改口道,“好吧……那就香草慕斯蛋糕,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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