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許雲海這下有點慌,“那孩子耳朵聽不清?”

    他從招娣口中聽到一點,說他大嫂打來娣打得多,可這小姑娘要是一個耳朵打聾了,那可咋辦?

    “你別緊張,我估摸着就是耳屎糊住了,”趙音音早上喫飯的時候,看了看來娣的耳朵,可是那會兒太陽光不夠亮,看不清,“等會兒藉着大太陽看看,給掏出來就行。”

    不一會兒,招娣領着來娣回家來喝水,趙音音幾步過去攔住倆小孩,許雲海也自己轉了輪椅過去看。

    果然,小姑娘耳洞裏頭黃乎乎的一團。

    “家裏有耳挖子沒?”趙音音問他。

    “這用耳挖子恐怕不行,”許雲海叫招娣,“招娣,去齊大嫂家借個鑷子過來。”

    招娣緊張妹妹,嗖地就跑出去了,趙音音想拉着來娣的耳朵看,來娣不願意讓她碰。

    她哄來娣:“讓我看看,把裏面的耳屎夾出來就好了。現在抓緊弄出來,不然一會兒小寶醒了,叫他看見你耳洞裏有大耳屎該笑話你了。”

    來娣跟小寶最不對付,聽着趙音音這麼說,她不高興地梗着脖子。不過,這下趙音音再伸手拉她耳朵,她就沒躲開了。

    趙音音看着小姑娘鎖骨上一塊開水燙的疤,在心裏頭嘆了口氣,手下放輕。招娣把鑷子遞給她,她小心翼翼地把鑷子伸了進去。

    她前世沒少做針線活、打絡子,還伺候過妃子抽大煙,手是最穩的。她用力夾住那塊耳屎的邊角,手上猛地用力,拽了出來。

    幾乎小指肚那麼大了!

    招娣驚歎地看着那塊大耳屎,又心疼地摟住妹妹——她怎麼想不起來幫妹妹掏耳朵呢?

    趙音音看着小姐倆的表情,又叮囑:“自己可不許多挖耳朵,嬸嬸給挖。自己挖掌握不好力度,容易得毛病的!”

    她鬆開緊張得後背都僵了的來娣,推着許雲海的輪椅回屋,在洗手盆裏洗乾淨鑷子,準備給齊大嫂送回去。

    許雲海自己轉着輪椅在堂屋裏頭繞了幾圈,臉上有點發燒。

    他還自覺把幾個孩子照顧得不錯呢,結果來娣一個耳朵聽不清他都沒發現,趙音音纔來兩天,就注意到了。

    趙音音送了鑷子,又跟齊大嫂說了會兒話,一回來就看見許雲海一副自責的神情。

    她心裏頭一轉,就知道這人肯定是有點受打擊了。不過,她不能勸,這些讀書人可越勸越覺得丟面子。

    沒管許雲海,趙音音直接上炕,利落地開始拆被褥。

    許雲海轉了兩圈,問她:“剛剛我看你往來娣衣裳裏瞅,那孩子身上是不是有啥疤?”

    趙音音伸手比劃了一下:“我剛剛瞅着,來娣脖子下面有這麼大一塊疤,以後夏天穿裙子可得露出來了。”

    許雲海看着她拆被褥的動作利落,看起來倒像是活做多做習慣的了。

    “我大嫂對大丫頭還行,對來娣實在是不好,”許雲海嘆口氣,“可能是因爲懷着來娣那會,都說是個男孩吧,然後生下來一看是個女孩。”

    趙音音有點奇怪:“那她那麼喜歡男孩,咋沒把小寶帶走?”

    “她後來又搭上一個能給辦回城的,估計是覺得小寶跟着她不如跟着我吧,”許雲海對這個大嫂沒什麼好印象,“一開始她想只把招娣給我養,把來娣和小寶都帶走的。”

    “這就奇怪了,”趙音音想了想,沒琢磨明白來娣親媽到底是怎麼想的,“你跟你大嫂還有聯繫嗎?”

    “沒了,”許雲海搖搖頭,“她看起來是徹底想斷了,估計現在嫁的那家也不想讓她聯繫前夫的孩子。我連她的通訊地址都沒有,她孃家也沒什麼人了。”

    “這也挺好,”趙音音勸他,“不然你把幾個孩子養大了,你大嫂回來一找人,不是更鬧心麼。”

    這會兒功夫,趙音音已經把被褥都拆開了,許雲海剛剛就想問,打個岔打過去了,這會兒才問。

    “這幾個孩子纔來半個月,咋這麼快就洗被褥?”

    “不是洗,是漿洗,上漿,”趙音音把小寶的褥子指給他看,“你看這汗和泥,要是不漿這麼睡上半年,能把褥子都睡破了,洗也洗不出來。漿洗了裹上一層漿子,以後纔好洗。”

    她一邊洗,一邊看着許雲海:“你只是站不起來,手還是有勁兒的吧?這活兒我自己幹着可費勁,等會兒你得幫忙。”

    許雲海一邊有點覺得這女人犯懶,可是一邊心裏頭又微妙地升起了一點別的情緒:不像是別人小心翼翼地拿他當個殘廢,趙音音這樣的態度,倒叫他自在一些。

    “行,怎麼幫忙?我沒做過這個。”

    趙音音給許雲海圍上了圍裙,叫他先在一邊看。

    漿洗衣服是個挺費勁的事兒,得先洗乾淨,然後在用麪粉調製的漿子糊一層,最後再熨平。

    照理說應該把被單放進漿水裏煮,可是這家只有小爐子,鍋也不夠大,只能用手糊漿子了。

    “用麪粉漿?這還能睡嗎?”

    趙音音好笑地看着許雲海:“你還真是大少爺啊,沒見過漿洗的被子嗎?就是硬了點,但是不管蹭多髒,一洗就跟着漿水都下去了。現在布票這麼緊張,不漿洗,你家這麼多孩子到時候咋辦?”

    她把麪粉袋子下面的窟窿拿給許雲海看:“這一小袋面叫耗子糟蹋了,也沒法喫,估摸着有兩三斤,拿來漿被子正好。回頭還得再買兩個缸,把糧食都放在米缸裏,防止耗子偷。”

    許雲海想起來,前幾天有人問他要不要貓崽子,忙問:“養個貓行不?前幾天有人問我要不要貓崽子,也正好給這幾個孩子當個伴。”

    趙音音穿越過來也快半年了,對這個社會的物資匱乏還是有一定了解的。

    “喂貓喂啥?窩窩頭?貓也不能拴着養,幾天不就跑了麼。哪怕是魚湯肉湯,也得優先給這幾個孩子喫,不能拿去喂貓啊。”

    連續被趙音音懟了兩句,許雲海不說話了。他看着趙音音把洗乾淨的褥單被面攤在飯桌上,又煮好了漿子倒上,兩個人開始迅速地給被面上漿。

    上漿簡單,就是用手把麪粉做的漿子儘可能地在布料上抹勻,不累人,還挺好玩的。不過四張被單褥單加起來也弄了有半小時。

    上完漿子就要趕緊晾,晾好了或捶或熨,把漿洗的被面熨平滑了人才能睡。

    許雲海只是幫着弄些雜活,微微出了點汗,反而覺得身體輕透。看着院子裏頭曬了自家好些被單褥單,有點驕傲感。

    “晾乾了就行嗎?”

    “還得用熨斗熨平,”趙音音的陪嫁裏有個熨斗,她印象很深刻,“要是沒有熨斗就得用木棒捶平,那可就累了。”

    天氣冷了,被單掛上去就凍得硬邦邦的,一會兒就滴出許多小冰溜子,院裏的小孩兒都去掰着玩。

    好在這幾天太陽大,被單凍了幾天也幹了,幹了也硬邦邦的。趙音音取出陪嫁的熨斗,先把被單噴溼,教許雲海熨燙。

    相比掃掃擦擦,熨東西算是個有點技術含量的活,也不太累。招娣幫着疊被單鋪開,許雲海用熨斗熨。

    來娣喝了口水,試圖學趙音音一樣噴出又細又勻的水霧,怎麼也噴不成。

    趙音音笑:“這個可得慢慢練,不是我吹,你們練個一兩年都不一定趕得上我的。”

    來娣這次沒有扭頭故意不聽她說話,可是嘴上噴水更用力了。趙音音也不去教小姑娘,怕她反感。

    她把招娣攆到炕上去,讓她脫了棉褲改一改,小姑娘竄個子竄得快,棉褲眼看着露腳脖子了。

    這家裏連個碎布頭都沒有,幾個小孩的戶口還沒遷過來,布票棉花票都沒領,她拆了個陪嫁的小墊子。招娣的棉褲本來是黑色的,接了這麼一小截深藍色的邊,看着還挺好看的。

    “我這幾天抓緊去把孩子的戶口辦好。”

    許雲海臉上發燒,他之前是怎麼覺得自己把孩子照顧得挺好的?

    “到時候就能領棉花票和糧票了,領完趕緊給招娣來娣都做一身棉衣裳,過完年招娣也該上學了。”

    這裏人人都能上學,趙音音覺着有點羨慕。怎麼不穿成個小女孩呢,那她肯定是學習最認真的那個。

    給招娣接好褲腿,許雲海和來娣也熨好了被單。許雲海誇了來娣,小姑娘卻一聲不吭地端起水杯去外面練噴水去了。

    “來娣的氣性有點大……”許雲海看着外頭幾個孩子,把輪椅靠近炕上做被褥的趙音音,“小女孩要強點挺好,但是她才這麼小。”

    趙音音倒覺得這小姑娘氣性大也挺正常的,親媽天天非打即罵的,下面又有個小弟弟。這要是不厲害點兒,將來不得叫家裏喫得連骨頭都剩不下!

    這種環境裏出來的小姑娘,警惕性高點也正常。

    “我覺得挺好,”趙音音看着窗戶外頭還在練噴水的來娣,“她不就是警惕性高點,不那麼容易聽大人的話嘛,慢慢來。”

    “要說改,小寶那孩子才該好好改一改。”

    許雲海承認這點,不過也有點頭疼:“咋改,我之前實在是不應該把幾個孩子託給那老太太,啥獨苗苗……他是獨苗苗,那我是啥?”

    趙音音一下子沒忍住樂出來了:“你咋還跟小孩較勁呢。”

    “我得給他上上課。”

    許雲海想得挺好,他最近在家天天溫習毛選,婦女能頂半邊天,這是再正確不過的了。教員能治了那麼多牛鬼蛇神,怎麼着他還治不了一個小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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