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回來的布條很多,趙音音把布條大致按照花色分開,不適合做褥子的卡其布和條絨都挑出去。
伊伊和莎莎都圍過來,莎莎拿布條往身上披,趙音音指着幾條挑出來的條絨布:“這個布料厚,看起來應該不怕磨,回頭嬸嬸用這個布給你們做書包。”
“我也要書包!”莎莎一邊說一邊提要求,“我想要個口袋多一點的。”
“行,給你們都做!”
趙音音挑出來一把布條,開始飛快地把它們拼縫在一起。
如果是手作,這麼多褥子做下來確實是個大工程。可拿縫紉機做下來,兩個小時的功夫,趙音音一口氣做了四條褥子。
這四條褥子差不多用了半袋子的布條,不過都是單人尺寸的。這幾條她準備拿去給鄭科長看看,當成是樣品。再拿出來一條送給齊大嫂。
“嬸嬸,這個是褥子嗎?”
伊伊伸手有點不敢摸,剛剛還是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布條,在嬸嬸手上居然就變成褥子了!
“對,薄褥子,”趙音音也只能做薄褥子,棉花可更不好弄,“伊伊想要嗎?”
這褥子都是拿布條拼的,看起來又新鮮又花團錦簇的,小孩子喜歡可再正常不過了。
趙音音是在宮裏頭玩了十幾年針線的人,學繡第一件事就是學配色,做這麼點東西可難不倒她。布條也不是死板地平行拼在一起,而是拼成了麥穗形狀,好看極了。
趙音音看着伊伊,看她又想要又想“懂事”的猶豫樣子。她學着姑姥對待這小姑娘的方式,一把親親熱熱地把小姑娘摟住,不問她想不想要,直接叫她自己去挑布條。
“伊伊想要個啥樣的?你自己去挑布條,看哪條好看挑哪條,嬸嬸給你拼得漂漂亮亮的!”
“真的嗎?”
小姑娘眼睛都亮了,趙音音點了點頭,她立刻跑去挑布條。
莎莎就沒這麼多顧忌了,她甚至都沒徵求趙音音同意,就直接跟着伊伊去挑。還轉頭問趙音音:“嬸嬸,我能再開一袋嗎?”
“開!”看着伊伊這回活潑些了,趙音音一邊反省自己之前對待孩子的態度,一邊回答莎莎,“這麼多袋呢,想開幾袋開幾袋,隨你們挑。但是有一點,不許弄得到處都是!”
伊伊點頭:“嬸嬸,我不會弄亂的!”
趙音音想今天就把這事敲定,離着晚上飯還有兩小時,她準備直接去一趟鄭科長那。
“你們跟叔叔好好在家,嬸嬸再出去一趟。挑完布條放好,嬸嬸回來幫你們拼。”
許雲海問她:“你現在就上老鄭那去?”
“我琢磨着早點敲定了早好,”趙音音也覺得自己有點急,抿嘴笑了笑,“這些東西也得做上挺久呢。”
布條比她估摸的要多一些,一共二十袋,她就算是一天拼好一袋子,也得用將近一個月呢。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還能幫你談談價格什麼的。”
“行,”趙音音點點頭,“你等我一下,我去給齊姐送一條,順便讓她幫忙看看孩子。”
給齊大嫂做的這條就不是褥子了,齊大嫂和張組長兩人在廠子裏都是老員工,家底頗豐,不缺牀單被褥這些東西。
趙音音回憶着齊大嫂家裏頭的樣式,給她拼了一條沙發墊出來。
“喲,老張,你看看小趙這巧手!”
平時家裏來人,齊大嫂都是隨便說一句就繼續說了,張組長不怎麼願意摻和她們的話題。沒想到,今天張組長還真的戴上了眼鏡走過來,認真看了看趙音音的手藝。
“不錯,”張組長雖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是能自己琢磨成八級工的人,那腦子可比一般的大學生靈光多了,“這就是你拿的那袋布條子拼的?”
先前趙音音買的布條,齊大嫂聽她說要拼褥子,也拎了一麻袋回去。這會兒布條也被分門別類地挑出來了,牀上沙發上桌子上,到處都是。
“要不是齊姐帶我去,我哪能知道還有這寶貝呢?”趙音音笑道,“要是不嫌棄我這手藝糙,齊姐就留着偶爾替換用用!”
“真給我?”雖然一看就是給自家量身定做的,可是齊大嫂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這咋好意思呢?”
“齊姐,您可快別說這話!”趙音音嗔怪地輕輕推了她手臂一下,“您給我介紹這個介紹那個,叫兒子給我們家房頂掃雪的時候,我說沒說不好意思?”
“再者說,不照您給我介紹這個,我上哪知道國營商店還有這好東西賣呢?”
齊大嫂看着東西好看,又是符合自家環境的,高興;聽着趙音音這一番話,更高興!
“那我就收着了,哎喲……你瞅瞅我這記性!就站在門口就跟你說起來了!”
“齊姐,別麻煩了!我還得跟小許出門一趟,”趙音音又謝謝齊大嫂提醒她投機倒把這件事,“還得謝謝你提醒我,我問小許了,他說可以賣給廠裏頭當員工福利。”
“這謝我啥!你看看你們這小兩口,腦瓜一個賽着一個的聰明,一樣的喝水喫米,有些人這怎麼長的呢?”
兩個人寒暄了幾句,趙音音這才走了,臨走又請她幫忙看幾個孩子。
“行,我這就去!”
齊大嫂回屋換衣裳,在窗口正看見趙音音回家。她嘆口氣:“你說,這小許的腿要是沒事兒,這兩口子可多好啊。”
她一回頭,看見張組長也在穿衣裳,天天抱着不離手的收音機也放下了。
“你幹啥去?”
張組長道:“你在家待着吧,我去給她兩口子帶帶孩子,順便也看看小許那幾個侄子侄女咋樣。”
張組長在這家屬院裏頭,平素是不怎麼跟人來往的。人家可是八級工,有身份呢。
別看八級工也是工人,這可是那頂尖的工人。當年技術大比武的時候,手錶放在鐵氈上,用八噸重的巨大氣錘去壓表,玻璃錶盤碎了,可是錶針還在走。
要不是那場運動中他怕犯了別人眼,怎麼可能還住在這家屬院裏頭?這都是領導面前心裏都存了名的寶貝。
陽機二廠的技術跟國外廠子比不了,加工精度跟不上。可是張老爺子這手,硬是能用人工加工出符合國際標準的零件!
齊大嫂看張組長真的打算去給帶孩子,忍不住樂了:“我就跟你說小趙不錯吧?你老頭子還不信我說話,咋的,非得自己看在眼裏纔行?”
“我不認識她,可是我認識她爹啊,”張組長雖然文化程度不高,可是畢竟技術在那放着,陽山機械冶金專科的許多教授他都認識,“沒想到,這還真是歹竹窩裏出了顆好筍啊!”
他把中山裝最上面一顆釦子也扣好,慢悠悠地往許家屋裏走。
趙音音也剛整理好東西,推着許雲海準備出門,一看是張組長過來幫忙,趕緊又跟他道謝。
張組長掃了一眼趙音音手上拿的東西,指點她:“不用送東西,老鄭那人清廉得很。涉及到後勤採買的事情,如果你帶了禮物去,就算是你東西再好,他也不會收的!”
他伸手接過趙音音手裏那一桶:“這就是我老婆子拿回來的那個大麥茶?給我得了。”
說完,張組長就往屋裏走,趙音音愣了一下,趕緊又謝謝:“張大哥,您要是喜歡喝,趕明兒我專門再給您炒點!”
張組長揹着手掀門簾進屋:“火大點兒!”
一點大麥茶纔多少錢?趙音音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她不瞭解這個八級工有多厲害,她只是覺得鄰居願意喝自己炒的大麥茶、願意跟她親近,是個好事。
許雲海臉上有點複雜,別看他是個技術員,又跟張組長一個院裏頭住着,張哥可從來沒上過門,也沒收過他東西!
“你還挺厲害的。”
趙音音剛嫁過來的時候,不怎麼出門,也只跟齊大嫂李巧周羣芳幾個來往。可是,等她慢慢開始出門之後,這院子裏頭大部分人幾乎都跟她不錯。
趙音音一時間沒領悟他說什麼,還以爲許雲海說自己炒的茶,手上一用勁,推動輪椅往前走。
“厲害什麼?那大麥茶怎麼炒的你不是見過了嗎?就要個功夫就成了。”
而她這個人,恰恰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和手上的功夫。
今天天氣不錯,趙音音推着許雲海,許雲海指點着她路怎麼走。隔一會兒就問她:“累不累?我自己轉也不費事兒。”
“不累,這車子輕快!”
這彷彿還是兩個人第一次一起在廠子裏亮相,今天又是星期天,不少人湊過來打招呼。
“許技術員真是好福氣啊,嫂子這麼漂亮!”
“嫂子有空來我們家做做,以前許技術員也總來的,我媽還唸叨着呢!”
兩個人走到鄭科長家裏的時候,耽誤了不少功夫。不過也這幸好耽誤的這點功夫,兩人幾乎是跟鄭科長一起進門的。
“怎麼,小徐給你送的肉缺斤少兩了?”鄭科長又看許雲海,“小許這氣色看起來倒是不錯,骨頭湯沒白喝。”
趙音音跟鄭科長打過一次交道,跟這老鄭打交道,最好是怎麼直接怎麼來。
兩人跟着鄭科長進了屋,她也不多寒暄,把手上的包袱往他手裏一放。
“託鄭科長的福,小徐現在跟我客氣着呢。我這次來是有別的事兒跟您說,聽小許說廠子里正發愁職工福利,您看看這符不符合採購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