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我是敗在了這裏~”
主腦看着眼前的平原，還有王落臨走前交給他的一副二維圖畫。
將手中散發着虛幻色彩的圖畫擡高一些：“這就是高維視角眼中的終末星嗎？”
眼前是一副很簡單的平面圖，終末星的平面圖，但不同的是，主腦知道真正的終末星地圖上，是有終末之殤那條因爲球形表面平面化而歪歪扭扭的巨大溝壑的。
那條極長極寬極深的溝壑在地圖上很顯眼。
而此刻，平面圖上哪還有什麼溝壑？
有的只是對方臨走前，在地上拾掇起來的一抹泥巴，被塗抹在溝壑上抹平。
隨之而來的，便是那山搖地動的變化。
究竟是泥巴彌補了溝壑，還是對方使了箇中手段，主腦不知道，因爲這已經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
但是他猜或許都有？
“泥巴，哈……”
“哈哈哈，原來整個終末星在對方眼裏也只不過是一團稍大的泥巴而已……”
“……哈哈哈哈哈。”
主腦忍不住笑了起來，似哭似笑的表情裏歇斯底里。
放肆卻又瘋狂的笑聲，在平面圖上被王落用一抹泥巴形成的平原上放蕩。
情緒是一種很神奇的因素，它既會讓人類陷入不好，另一面卻又可以讓人類產生積極向上的力量。
於負面中沉淪，於困境中爆發。
而主腦，一時之間也擺脫不了這種影響。
“啊~”
或許終究是笑夠了，主腦終於從笑得彎腰的狀態中解脫了出來。
直起身，靜看着手中平面圖：“所謂的神奇，只不過是構建在未知的前提下。”
“而當別人掌握這份未知，你卻不懂時，那麼在你眼前發生的一切便是神奇。”
主腦將對方離開時所說的話複述一遍。
第一次聽到這句話時，他以爲對方是在告誡他。
第二次，腦海中會想起這句話，聯想起終末之殤的翻天覆地變化，他以爲對方實在暗示些什麼……
第三次，在這平原上覆述出來，他又有了新的理解。
對方似乎是在告訴他一個真理——世間所有的神奇，都只是因爲理解不到、認知不夠所造成。
而這裏的認知、理解，換成實力也是沒有問題的。
在對方眼中，終末星就與一塊平面圖沒有區別，而他，只不過是這張平面圖上面會動的小紙人而已。
小紙人再大又有什麼用呢？
還不是一戳即破的存在……
“回去吧。”將手中的平面圖珍而重之的收起，主腦嘆息似的搖了搖頭：“畢竟，每多一秒的我的存在，都將是對終末星資源的極大浪費。”
主腦在溝壑已成爲歷史的終末之殤平原上行走。
咔嚓——
微不可查的響聲在人體上奏響。
“呼~”
“真想多看看這世界啊……”
主腦停下行走，摸了摸手臂、小腹等各個部位，喇手的針刺感很明顯。
‘他’的使命結束了。
這一刻，他不在是主腦，而是一個從人類基因圖譜裏誕生出來的獨立人、自由人。
擁有屬於自己的崇高意識。
但他知道，任務——完成了。
對方並沒有對終末星出手，反而順手將終末之殤修復了一遍。
但，這並不能說明什麼，這只是終末星接下來漫長旅途中所遇到的一個事件而已，所幸對方惡意不大……
又或者改變了注意。
咔嚓咔嚓——
基因片段在斷裂。
深入靈魂的疼痛在產生，通過神經末梢傳遞到大腦區域。
痛感一波一波襲來，但他卻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表情變化，只是臉色有些蒼白。
再度邁開腳步向前方行走。
他想再多看兩眼終末星的景色。
雖然，離開了赫利俄斯的照耀，終末星只剩下極暗的黑，但這具身軀也不是一般的人。
而是解放了諸多基因限制的人類。
黑暗中，他能看清蠕動的耀紋蟲，那是一種可以吸收微量星光在晚上發亮的蟲子。
他能看見暗紫色的蘿草，缺少陽光的黑暗環境，卻能誕生出別樣的迤邐。
這是萬物的倔強性。
眼前的東西越來越多了，雪白的游魚，藍色的驚夢，紅色的赤電……
“好想……”
“好想再看一眼……”
咔咔咔咔——
裂紋徹底遍佈全身，沒有血流出來，一抹黑色液體涌動着破土而出，‘他’的身體將作爲回收資源，被徹底投入再循環使用。
生活在終末星的歐米伽會記得主腦。
但不會有歐米伽記得，還有一個無名的‘人類’。
——‘他’！
曾有過短暫卻又輝煌而眷戀的一生。
內核深處。
“目標狀態：已回收。”
“各項指數恢復正常，斷開神經駁結。”
“主腦即將進入低功耗運行……”
不停蠕動的黑色圓球發出未知的高頻音波信息。
外界的歐米伽們紛紛收到主腦的斷開提示，這預示着主腦已經成功解決本次危險。
終末星，又將迎來‘短暫’的安穩。
……
“這樣結局啊~”
終末星外圍，距離5AU以外的一處太空隕石場中，王落終於目睹這場算得上精彩的大戲落下帷幕。
“你以爲你是自由的，但其實你又怎知道，你本就是主腦自己剝離的自由意志呢？”
“對於低維生物來說……
“時間，是最大的敵人。”
對於黑色人影的選擇自我消亡，王落心裏很不是滋味。
這讓他想到了自己。
每當他以爲可以和‘祂們’對視的時候，擡起頭看到的卻是隱藏在真相面前的無盡虛擬。
他知道黑色人影是主腦剝離出來的自由意志，主腦也知道對方是自己的自由意志，但黑色人影不知道。
人影渴望生，渴望再多看世間一眼，但他明白自己的使命，終於選擇了自我消亡，基因片段斷裂而死。
主腦知道，他也知道。
但是主腦不會阻止，因爲嚴格來說，將自己自由意志剝離出去那一刻，後來的主腦就已經算得上是新的主腦了。
而王落不會阻止是因爲……
“這就是本宇宙的既定事實啊，我能將星球上的那條溝壑修復，只是因爲將已有的結果提前了而已。”
“單一的時間線，沒有人可以改變。”
“至少，目前的我不可以。”
咂了咂嘴，王落將心中的負面情緒按捺下去。
擡起手，什麼東西也沒有。
但王落的目光卻緊緊盯着那兒，眼神越發柔和，此行目的，基本達到了！
轉過身，目光超越了物理世界的距離，直直抵達六千萬光年以外的地球。
那裏還有三個他帶來的同伴。
既然要走了，自然就得一起走，同去同歸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