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酒肆小當家 >第 5 章 第五回
    皎然走後,沈氏揮着手絹回頭對何婉兒說,“你可別學你皎然姐姐,放着一身好條件不用,開什麼鋪子。把德容言功學好,阿孃給你挑個好郎君,保你一輩子衣食無憂。”沈氏將何婉兒摟在懷裏,自家的閨女,就是怎麼看怎麼順眼。

    “阿孃,我能不能過去找姐姐們玩啊。”

    “你呀,就這點出息。”沈氏點了點何婉兒的額頭,拿這個成日只知道玩的女兒沒辦法,“去吧去吧,多學學你阿然姐姐。”沈氏自己也不知道,她下意識裏已經肯定了皎然的處事和才能。

    何婉兒踏進三墨畫鋪,沒有看到想象中的畫面,只見櫃檯邊圍着一撥人,靠裏站着墨氏和女兒墨淑筠,皎然站在外面,旁邊還有一位老者和兩位年輕女子。何婉兒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位身上,沒辦法,誰叫人家穿着一身蔥綠金縷繡折枝花錦裙呢,襯得那張臉比剛出水的芙蓉花還俏麗嬌妍。

    若她家能有這麼一匹布,夠她阿孃在整條果子巷挨家挨戶吹上一年不帶喘氣的。

    何婉兒收回心中滴落的口水,那位穿錦裙的女子正從丫鬟手中接過雕花畫筒,輕巧地將卷幅攤開在櫃檯上。

    “姑娘要賣這幅畫?”旁邊的老者有些驚訝,眯着眼睛在邊角找到落款,“這是蘭泉居士的畫作?”

    墨氏“哎喲”一聲,“那可就值錢了,蘭泉居士封筆多年,一畫難求,姑娘真捨得?”一方面有撿到寶的驚喜,另一方面,三墨畫鋪賣的多是無名小畫及臨摹作品,一時半會墨氏也拿不好主意,“先生,您幫忙看看?”

    何婉兒湊上前,只見畫中一位女子慵懶地側躺在美人榻上納涼,霓裳飄逸,絲帶輕垂,美人垂眸微笑,一手支着腦袋,一手搭在胖乎乎的小花貓身上。小花貓睜着眼睛,精神抖擻,死死盯着在一旁徘徊的飛蟲,面露不悅,彷彿隨時要衝出來,用它的小貓爪將飛蟲按下。畫工精湛,栩栩如生,左上角以行書提着“清竹齋夜寐圖”六字,落款是以小篆雕刻的“蘭泉居士”紅印。

    “蘭泉居士的畫作少有流傳民間,老朽有幸見得幾幅。這成色,畫工,看着倒是不假。”老者捋了捋花白的鬍鬚道。

    墨淑筠點頭表示贊同。

    年輕女子微笑不答。墨氏想着國公府的姑娘,斷不會拿着贗品來坑人,而且還是老熟客,這姑娘最愛來這裏淘貨,但也心存疑慮,沒有立即應下。

    凌涵的丫鬟纖月默默扶額,她家小姐最愛促狹,每回捉弄人都樂此不疲。這次可好,直接從府裏玩到畫鋪來。腹誹歸腹誹,纖月鼓鼓嘴巴,保持沉默,堅定地站在自家小姐背後以示支持。

    “這是月夜圖嗎?”端詳了好一會後,皎然疑惑道。“不像蘭泉居士該有的畫風。”

    “何以見得?”凌涵眼睛一亮,這是她進店後第一次正眼看向皎然。

    見大家投來疑惑的眼神,皎然指着花貓的眼睛道,“如果是在夜裏,瞳仁該是圓的,而此處眯成一條線。額,清晨時分貓的瞳仁也是圓的,但落款寫着夜寐圖,瞳仁卻成一條線。只有在白晝,貓的瞳仁纔是成線的。”皎然想了想,一口咬定,“這幅畫應當是贗品。”

    除了何婉兒全程懵逼,其他人聽了無不醍醐灌頂。老者笑着讚歎,“姑娘聰慧細緻,見解獨到,老朽受益良多。”

    “先生客氣了,小女子不過僥倖。”被前輩誇獎莫名有點難爲情,皎然當下就臉紅了。

    “我看也不盡然。聽聞蘭泉居士年過花甲,說不定是他一時手誤,或者老眼昏花,誰知道呢!”墨淑筠這就有點無理取鬧了。墨氏橫了她一眼,可惜墨淑筠壓根沒看她。

    皎然尷尬一笑,“淑筠姐姐說得也有理,不過——”她指向畫卷中的竹葉,“姐姐你看,竹葉方向往左去,說明風向朝左,可你再看看這邊,”皎然指了指美人榻邊垂下來的絲帶,“絲帶卻是往右飄,老先生應當不會接連犯幾重錯誤。想必是臨摹的人時間不足,重點都放在美人和花貓身上,這兩者畫得的確傳神,獨具匠心。”

    接連被打臉,墨淑筠的臉紅得可以煎雞蛋,爲自己一時的意氣用事而羞愧。

    凌涵卻是找到知己一般,興奮不已,“好巧啊!我和墨姑娘想得一樣!我三哥一眼就指出貓眼的不同,當時我也是這麼反駁他的。”凌涵嘟嘟嘴,“結果他又指着竹葉和絲帶教訓我,不過墨姐姐,這也不怪我們,咱們外行人看熱鬧,依我看這位畫匠假以時日畫技便足夠以假亂真。”

    聽完凌涵的解圍,墨淑筠臉快冒煙了,她和皎然可不是血濃於水的姊妹關係,反駁的出發點截然不同。

    皎然前腳剛走,何婉兒後腳也離開了。

    何婉兒本就是跟着皎然過來湊熱鬧,她和墨淑筠沒什麼交集,雖然年紀小,但也能感受到墨淑筠的冷淡。其實墨淑筠也不是瞧不上何婉兒,只是看不上沈氏的做派,連帶着對何婉兒便提不起深入交往的興致,難道歹竹還能出好筍來?

    一行人離開,墨淑筠的臉還燒着。

    墨氏笑着問女兒道:“阿筠覺得阿然丫頭生得好看嗎?”

    “不好看。”墨淑筠撅撅嘴不假思索道。

    墨氏也不生氣,看着女兒輕笑一聲,“多大的姑娘了,怎麼還跟小姑娘一樣小心眼呢。”這話羞得墨淑筠連脖子都紅了。

    “孃親,我沒有……”

    墨氏安撫地摸了摸墨淑筠的頭髮。年輕人思維多變,像泥塑一樣容易拿捏,看待事情也容易跑偏,這既是好事也是壞事,端看怎麼塑造,正好趁這個機會敲打敲打她。

    “方纔你難道不是在故意挑刺?”這話可就扎心了,墨淑筠悶悶不樂道,“孃親你別說了,是我的錯,太小心眼。”

    這話一聽就還沒知錯。墨氏嘆了一口氣,“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說到底你不就因爲看阿然生得好又有才能,一時不服氣,想滅她的威風?”

    “阿孃沒有責備你的意思。”墨氏輕輕拍打墨淑筠的肩膀,“但你要清楚,女兒家在這世上本就不易,你爲難她也是爲難你自己。人啊,總是容易眼紅比自己優秀的人。這不怪你,你只是不能免俗罷了。所謂龍生龍鳳生鳳,沒有兩個人的優秀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而小人的卑劣卻都是相似的。就像你找不到兩朵一模一樣的牡丹花,阿孃看啊,我家阿筠生得也是極好。”墨氏說着說着,寵溺地颳了一把墨淑筠小巧的鼻子。

    聽到親孃誇自己,墨淑筠忍不住撲哧一笑,墨氏接着道,“古人說得多好呀,‘見賢思齊焉。’與其看不慣優秀的人,倒不如和他們成爲志同道合的朋友。你之所以一時眼紅,不正是因爲她身上有你所沒有的東西?阿孃的母親當年就是這麼教我的,要不然我們墨家也不會有今日,說不上多富貴但也是衣食無憂闔家安康,這一輩子便完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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