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酒肆小當家 >第 72 章 第七十二回
    想到凌昱揮舞錦羽,雄赳赳氣昂昂展示華麗麗的孔雀屏,向人求偶的樣子,皎然心裏就樂,連帶得嘴角都翹得真實了起來。

    玲瓏不知何時已經收琴退下,彩絮兒將一套茶具端進來,一件件擺放好後,也頷首出去了。

    皎然看着羅列在面前的茶具,眨了眨眼睛看向凌昱,她可沒讓彩絮兒上,那就是凌昱讓的了,可放在她面前是幾個意思哦?

    凌昱滿臉寫的“你沒想錯”,將面前的雕花銀盒推到皎然面前,“是我喚人上的,勞煩你動手了。”

    皎然在心中唾棄彩絮兒這個“叛徒”,酒館的菜單可沒有老闆煎茶這一列,這套茶具一貫放在後院茶室,偶爾教教陶芝芝,或者自己衝來飲的,皎然微微擰了擰眉毛並一把拿起銀盒打開來表示自己的不滿,沖茶倒不難,但還自帶茶葉是怎麼回事?

    “我只是想讓你自在些。”凌昱動手給蓮花座風爐生火,火舌子舔上銅銚子,又看向皎然道,“好手藝要配好茶,不然就糟蹋了。”

    一時間皎然分不清凌昱是誇是踩,但凌昱越是這樣“貼心”,皎然的心就越是沉重了一點點。

    喫酒飲茶,自然是要聊天,皎然不覺得她和凌昱有甚可聊的,思來想去,沒得聊那就將嘴巴關門萬事大吉,皎然俯首認真地碾茶煎茶,就像在用意念給每滴水注入靈魂一般專注。

    凌昱也不開口,邊獨自酌飲,邊欣賞眼前的美人沖茶圖,美則美矣,不過這位美人對着茶葉出力的手勁,還是暴露了她不夠平靜的內心。

    雅間只餘洗杯碰盞的脆響,皎然還是先挨不住開了口,聊不來風花雪月,那就談談公事唄,也不知道凌昱到底看上她什麼了,真是鬱悶,好在她積累了一堆要凌昱幫的忙,找別人倒也不是不行,但不佔一下財神爺的便宜,實在對不住自己陰霾籠罩的心情,她需要一點點陽光來照亮自己。

    “古籍有載,‘鶴千年則變成蒼,又兩千歲則變黑,所謂玄鶴也’,仙鶴寓意極好,養兩隻在宅子裏,卻也不賴。”凌昱對皎然的提議很是贊同。

    仙鶴有高人隱士之風,不少王公貴胄都愛家養幾隻,皎然也是打着算盤,想將宅子酒店和別家劃出分明的界限來,纔好在京城傳出名頭,“可這仙鶴不好找,不知凌公子可有門道?”皎然將茶托推到凌昱面前。

    “確實不易尋,但也不難。”凌昱將茶飲盡,又推到皎然身邊,“交給我吧,我幫你辦。”

    有凌昱這話,皎然就知道是八九不離十,不用愁了,清單上一件件不好買的器物,和凌昱一說,果然都毫不猶豫地應下,絲毫沒有爲難之意。

    公事公辦的時候,皎然覺得凌昱真是一個很好的合作伙伴,當然,如果凌昱不說出夜色已深,邊走邊聊這種話的話。

    “這麼晚了,凌公子不如改天再來酒館相談。”皎然拐着彎抹着角提醒凌昱男女有別,特別是兩個未婚未嫁的適齡男女。

    凌昱拂了拂膝蓋上的袍子站起來,“難道你希望我白天來酒館找你?”

    皎然一下子又被凌昱給噎回去了,財神爺話不多,但每回都能精準地四兩撥千斤把她給撥回去,她自然是不希望凌昱白日來,白天酒館人多口雜,於公於私她都只想跟凌昱有普通酒客一樣客氣的接觸,凌昱不比尋常白衣士子,坐在一起聊天這種事兒,要是發生在白天,那就真是親手將編排話本子的材料送到街坊市民嘴邊了。

    九月下旬的夜裏,涼風瑟瑟,寒意漸升,皎然圍上披風,看了背手挺立在門口的凌昱一眼,凌昱不爲她着想,她卻不能不爲自己多想一些,在凌昱的注視下,皎然掏出一根白紗巾,在後腦勺打了個結,反正黑夜裏是誰也認不出她是誰就對了。

    看到凌昱輕扯嘴角,皎然也知道自己可能是有些矯情了,但與其被口水淹死,被凌昱笑笑也無妨,況且能逗樂財神爺也是功德一件,只願凌昱不要以爲她是欲擒故縱就好。

    缺月如鉤,冷風中梧桐樹葉點點滴滴灑下,皎然和凌昱並肩而行,沒想到上一世沒實現的和另一半漫步紅葉中的畫面,居然在這一世實現了。

    皎然擡頭飛快地覷了凌昱一眼,心想凌昱這個皮相,暫時把他當成對象並不虧,最重要的是,黑夜漫漫,她也不用擔心又會被人劫走,頓時覺得凌昱順眼了不少。

    一片紅葉妖嬈地在眼前飄來晃去,皎然伸手接住,捏着葉莖把玩起來,研究起葉面上的經絡。

    “你喜歡梧桐?”凌昱問道。

    “不是。”皎然歪着腦袋想了一會,“我喜歡四季,喜歡看時節的更迭,還有生命的延續。”

    這話聽着好像文縐縐的,皎然不想給凌昱這樣的印象,最好怎麼印象差怎麼來,又補充道,“春有桃花,冬有梅,就像香山居士寫的‘春風桃李花開日,秋雨梧桐葉落時’,以花木見四季,都是極美的。”

    說完這話,皎然又咀嚼了一遍,似乎比前面的話還文縐縐,哎,一定是來了這個時代後,被浸染出墨水味的,以前的她,大概只會說,“啊,好美,拍張照!”“天啦擼,來,裝個逼!”

    “梧桐棲鸞鳳,寓意也是極好。”凌昱若有所思道。

    皎然看着凌昱眼中的讚賞,心道自己又多此一舉了,正琢磨着不知道如何接凌昱的話,又聽他笑道,“一葉知秋,你倒是少見的不感懷梧桐落葉悲悽的女子。”

    皎然還真不覺得有什麼悲悽的,不以爲然道,“一年四季都在落葉,那我不得要鬱鬱而終啊,且梧桐不落葉,冬日如何來,梅花何時才能開呢?”萬物凋零的秋末,這個聲音在夜裏分外有生命力。

    “不錯,有見地。”凌昱這人好就好在,你得罪他,他殺伐果斷,比如許家酒肆,而欣賞你的時候,也是毫不掩飾,那眼神,會讓人誤以爲自己就是世間最美好的女子。

    好在皎然還算清醒,不禁爲一時嘴快而懊惱,這可不符合她平日裏面面俱到的人設,幾句話一不小心把人都得罪光了,她很清楚她之所以會這麼想,是因爲生長在一個平和美好,喫得飽穿得暖的年代,“凌公子過獎了。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我日子無憂,心中快活纔會如此想,若心境不和,遭遇弄人,那必是另一番見解。”

    彩絮兒提着燈走在五六步開外,眼前的人不甚明晰,眼中的光源卻讓皎然知道,這人正直勾勾看着自己,皎然也不知道這麼冷的秋夜,臉上爲何熱熱的,作勢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髮絲,又尷尬地用手攏了攏披風,但她清楚這無關男女之間的情愛,就是男女間的氣場在作祟。

    “所見所聞纔有所思,凌公子所指的女子……”皎然知道凌昱拿來和她對比的,必然都是飽讀詩書的高門貴女,“我乃一介平民,自是沒有那樣的見識,皎然書讀得少,若是多喝點墨水多啃些書本,知曉些文人大家的情懷,那又是另一回事兒了。”

    聽完皎然這話,凌昱也沒再置評。

    今夜皎然倒是沒有再讓凌昱行慢些,凌昱似乎刻意放慢了步子,時不時頓一下,側頭看皎然有沒有跟上。

    兩人無言向前,燈火闌珊裏,有不少路人擦身而過時不由回首,在心中感嘆這對璧人的登對。

    彩絮兒在門口停下,回頭望了望剛拐入巷角的皎然,皎然知道彩絮兒在等她一起進門,不然家裏問起來輕易就會露餡,想和凌昱道別,凌昱也在這時停下腳步。

    皎然覺得凌昱真是個冷場王,自打走過梧桐樹,兩人默然走了一路,以致於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白找補了。

    凌昱依舊是靜靜看着皎然,皎然感謝黑夜掩蓋住她泛紅的臉頰,不管凌昱對她是什麼心思,但這人還真會用無言的靜默來壓制對方,而皎然總是那個先沉不住氣的,就在她要開口的時候,就聽凌昱道,“我會離開京城一段時間,你若有事情,可以找那位單腳李。”

    這位單腳李,就是上次陶芝芝口中張宅的主人,也確實是他在幫凌昱管理來着,皎然乖巧地點了點頭,沒想到凌昱又將她送到門口,看着她進門才離去。

    夜裏沐浴時,皎然將頭深深埋進水裏,又像魚兒一樣鑽了出來,彩絮兒趴在木桶邊給皎然舀水,“姑娘啊,你是不是因爲凌公子發愁啊?”

    皎然苦着一張臉埋怨道,“這麼明顯?”

    “嗯!”彩絮兒拿來澡豆子,在手中化開後往皎然背上抹,“凌公子好像,對姑娘……有些意思。”彩絮兒斟酌了一下,還是覺得用這個詞比較恰當。

    皎然憋着嘴斜倚向彩絮兒,是吧,是個人都能看出來的是吧,凌昱這廝,簡直就是逼着她走獨木橋,進不得退不得,只能跟着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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