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酒肆小當家 >第 126 章 第一二六回
    京城那麼大,要找人,單靠府裏那點人是杯水車薪,秦雙找了秦單,秦單沉思片刻,又去敲醒張大官人的門,犄角旮旯腌臢地,還是要找腌臢人才熟悉。

    張大官人一聽,就知道刀疤把事兒給辦壞了,這下可真是火燒眉毛,自己給自己找了一身麻煩。

    面上恭敬地應聲幫忙找人,等見到刀疤提着頭髮回來,張大官人氣不過,當頭就給了一棍,本來是乾乾淨淨一樁事兒,現在倒好,帶了這麼長長一條尾巴,“看錯誰不好,居然認成秦府的大小姐?”

    這麼好的頭髮明眼人一辯就知價值,自然不能送進宮中自尋死路,宮裏開天窗,錢賺不成,還惹了一身騷,張大官人氣得吹鬍子瞪眼,“人呢?若是殺了,你的腦袋差不多也要搬家了。”

    刀疤身上酒氣還沒散,但聽完已經酒醒了,“沒呢,不過……”不過跟死了也差不多就是了。

    秦家在無憂洞裏找到秦芸時,簡直都不敢拿眼睛去看,未出閣的姑娘家,身上沒一處好肉,下面更是不能看,歪在牆角蓋着一條撕碎的布帛,怔怔不知在望着什麼。

    幾日不見,秦芸就跟換了個人一樣,兩眼空洞洞,眼下滿是青痕,見到秦雙,連喊都喊不出來,只輕輕張着嘴,脣上開裂,剛結痂的脣瓣又溢出血珠子,半晌後,兩滴淚緩緩從眼角流下。

    便是向來喊着男兒有淚不輕彈的秦雙,也狠狠咬着牙,落下幾滴男兒淚,戰場上的頭顱熱血都不叫人動容,但親眼見到女兒這副模樣,本就猩紅的眼底瞬間就溼潤了。

    把女兒包得嚴絲合縫一寸不漏,這才抱着她出了洞。

    秦芸疼得連呼吸都不敢用力,恨不得一死了之,其實原本她真是這麼想的,死了就一了百了,那一夜被欺負之後,頭髮沒了,清白沒了,萬念俱灰之下,趁着刀疤和叫花子離開的功夫,秦芸縱身一躍就往河裏跳。

    但無憂洞的周邊,可不止叫花子,也是惡棍流氓的棲息地,那些人把她撈起來,卻不是救她,而是又一番折磨……

    儘管秦芸人還在,但刀疤和叫花子,還有在無憂洞附近出沒過的惡棍流氓乞丐,全都沒見到隔天的太陽。

    張大官人裝作不知此事,叫人擰下刀疤的腦袋給秦單一個交代,無憂洞附近的人,則是秦雙手刃,腦袋和脖子,就沒有連在一起的,屍首也不用留,全都堆在一起,把油一澆,一把火全都化作灰土成爲春泥,但已經毀了的清白,再也找不回來了……

    皎然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秦家想瞞着,但凌昱知曉得如此清楚,可見並沒有瞞住,天下到底沒有不漏風的牆。

    凌昱初聽人報上來時,也頗爲驚訝,他的驚訝和皎然不同,沒想到秦單居然和不起眼的張大官人走得這麼近,深更半夜登門拜訪,這可不是尋常交情該有的往來,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但這只是凌昱的猜測,是以也沒有和皎然明說。

    這麼多人出去尋找,再嚴實的牆也會漏風,“那夜有人看到秦芸被人拉走。”凌昱替皎然解迷惑道,有姑娘被拉走不能證明那就是秦芸,但也不知哪處走漏了風聲,第二日就有流言在傳那女子是秦家姑娘,三人成虎,傳着傳着故事越編越完整,聽着越像模像樣,相信的人也越來越多。

    又是殺人滅口,又是焚屍泄憤,秦家肯定不會讓流言發酵損了秦芸的名聲,皎然仍然有些不解,“秦家是怎麼做的?”總不能把傳謠的嘴巴都堵住吧。

    凌昱搖了搖頭,嘴自然是堵不住,爭辯也只會讓人以爲是心虛,更確信自己聽到的,所以只能擺出另一個事實叫人自覺閉嘴。

    就在今日凌晨,秦芸出事的河邊,浮出一具女屍,官衙的人打撈上來時,路邊圍觀之人,一口一個“阿彌陀佛”,一口一個“罪孽深重”,因着那女子已經浮腫地面目模糊,頭髮全被絞了去,身上的衣裳被撕得稀巴爛,隱約能看見衣裳底下觸目驚心的狼藉,也就能猜到死前受了怎樣的對待。

    春日已到,但天時未到,河邊還結着薄冰,這樣的死法,任誰見了都要爲她念上幾句超度往生,仵作算出眼前女子投河日正巧是上元節那日,種種對上,市民也就以爲這纔是那夜被人遠遠瞧見的落河姑娘了。

    當然也有一些半信半疑的,可眼瞧這位姑娘的慘狀,便是城中舌頭最長的人也不敢再亂嚼舌根了,保不齊再嚼下去,下場就跟這位姑娘一樣慘。

    信和不信者,都自動自覺閉嘴,這位姑娘被如此適時打撈出來,可謂一箭雙鵰。

    投河日是上元節?皎然擡眸看向凌昱,“這也太巧了吧……”

    對上凌昱的眼神,她就知道自己猜對了,方纔對秦芸滿腔的同情,瞬間變得不上不下,不知這位替死鬼是罪有應得還是無辜慘死,實在有傷陰鷙,找個替死鬼竟如此無需代價。

    許是這消息過於嚇人,讓人消化不良,傍晚皎然和凌昱對坐而食,半天都沒喫下一碗粥。

    夜幕已經拉下一片墨黑,遠處的景緻隱在黑暗中,窗門關起,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總讓皎然屁股有些坐不住,但坐不住也得坐,對面的凌昱穩坐如鐘,皎然不想失了氣勢。

    牆邊點了一盞燈樹,十幾盞油燈將屋內照得宛如白晝,也將矮几邊一男一女對坐的身影投在草墊上,此情此景過於曖昧,若非擺在皎然面前的只有一罐青菜瘦肉粥,都要忘記自己是來養病的了。

    屋內只有碗勺相撞的脆響,皎然拿勺子在碗裏劃了一個又一個圈圈,目光卻落在凌昱的筷子上,紅燒魚肉、竹蓀山藥豬骨湯、烤野雞、炒香椿,再看看楚河漢界這邊孤零零的粥罐,皎然很不爭氣地嚥了咽口水。

    意念驅使行動,凌昱的竹箸打到皎然的勺子上時,她才反應過來自己越界了呢。

    皎然委屈地看向凌昱,“我是來養病的,又不是來喫齋唸佛當尼姑的。”

    皎然乾巴巴地往嘴裏送了一勺粥,哎,兩相對比之下,真是食之無味,又嘟囔着嘴道,“再說了,那麼多你喫得完嗎,冬日好食材不易得,不好浪費的。”

    凌昱不爲所動,“你纔剛醒來,大油大膩難以克化,可別明日湯藥又要加量了,等身子痊癒,再隨你怎麼喫。”

    這就是沒戲了,皎然鬱悶地一勺一勺往嘴巴里送,這粥雖也好喫,但看凌昱又是魚又是肉的,彷彿自己就是在飲水。

    皎然突然想起這是她第一次和凌昱獨處這麼久,先前她是兩眼一閉躺在牀上了無知覺,但現在醒過來,還要和他過夜,一時竟不知該如何相處,越喫越慢,彷彿是一粒米一粒米挑着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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