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酒肆小當家 >第 165 章 第一六五回
    轉移話題,皎然以爲自己足夠明示了,但顯然這番晴轉陰,陰轉雷雨的雨水只落到自己頭上,沒有影響到凌昱分毫,簡直就是變臉變給瞎子看了。

    而更讓皎然五雷轟頂的是,過兩日她喚來飛月準備夜探新園子,飛月的答覆是,“皎然姑娘,公子吩咐過了,不能帶你去。”

    皎然氣得直跺腳,叉着腰怒瞪飛月道,“到底誰是你主子?不是說都聽我的嗎?”她可從未對飛月說過一句重話。

    飛月抱拳作揖,“回皎然姑娘,是堂主吩咐飛月聽命於姑娘的。”

    主子是皎然沒錯,但繞過這位主子,還有一位真主子。皎然巴不得能一口鮮血涌上喉頭,好吐給飛月看,可是涌上來的只有無形的怒氣。

    皎然驚訝卻又不驚訝地發現,無論左走右走上躥下跳,自己似乎都離不開凌昱的眼線掌控,可笑的是,這四大金剛,當初還是她點頭讓他們進園子來的。而彩絮兒和芙蓉兒手無縛雞之力,比自己還不如,更不用指望了。

    既然如此,十二間樓暫時還是去不成了。

    過得幾日七月初一,皎然領着皓哥兒和兩個丫鬟,去城外的道觀還有內城的城隍廟添香供奉。

    這是白師太她們離京前千叮嚀萬囑咐的任務,往常每月裏白師太都會領着夜凌音和丁綺綽去城外拜平安見老友,喫齋唸佛,但每月去兩次落到皎然身上顯然不現實,便只吩咐她們每月添一次香火即可。

    這日皎然照舊領着衆人去了城外,回城時已是申時,還剩城隍廟未去,但一大早登山下山,雖吃了齋飯,也帶了零嘴充飢,但走到城裏早就腳乏肚餓,便在朱雀門邊的曹婆婆肉餅店坐下歇腳,饒是暑日裏食慾總難以捉摸的皓哥兒,也二話沒說地就就着肉餅小松鼠似的直啃。

    皎然覺得皓哥兒這模樣可憐又可愛,招手叫來沿街叫果子的小販,給每人要了一盞清涼茶點解解暑。皓哥兒好動,腦袋上的汗珍珠似的沿着臉頰嘩啦啦地往下掉,小傢伙想也不想,手還油滋滋的就一邊一抹往臉上擦,看得皎然直“嘖嘖”了兩聲。

    “然姐姐,好熱呀。”皓哥兒見皎然皺眉,忙撒嬌道。

    腦門上那幾根毛,從早到晚都沒有幹過,頭上溼噠噠、臉上髒兮兮、身上又穿着百家衣,活像個小乞丐。皎然實在看不下去了,又喚來街邊的活計,給皓哥兒剃了個頭,將那本就還沒長齊的小草徹底給剃了個乾乾淨淨,這下成了圓光蛋可涼快了。

    不過目送活計走的空隙,皎然眼尖地就看見對面李家香鋪走出一個熟悉的身影,不是那日在墨家衣鋪見到的文昭清又是誰。

    說來也是奇怪,滿大街來來往往那麼多人,皎然就能穿過整條街,在掃過人羣的間歇捕捉到對面剛從香鋪裏走出來準備上馬車的文昭清。即便皎然早就告誡自己事不關己要高高掛起,但也抵不住身體的誠實。

    算算日子,這日不就是嘉禾公主的生辰嗎?這都快到酉時了,想來是已經從生辰宴歸來了,再看文昭清那快咧到耳邊的嘴角,就知道此行甚是歡喜。

    皎然只覺得大街上分外刺眼,轉過頭又埋頭啃起肉餅來,芙蓉兒心細,很快就注意到皎然忽地神色不佳,不由擔心道,“姑娘可是身子不舒服?”

    彩絮兒聞言往皎然臉上一看,也覺得不對勁,“姑娘嘴脣都白了,難道是中了暑氣?我就說嘛,早該跟以前一樣申時再慢悠悠地下山,城隍廟那邊明日再去就好了。”

    嗡嗡嗡的,彩絮兒就是小鳥兒一樣嘰嘰喳喳話特別多,皎然擺了擺手:“我沒事。這幾日園子裏事情多,能一日辦完就一日辦完。”

    皓哥兒不懂那麼多,聽了一圈的話,只睜着一雙汪汪的眼睛擔心地看向皎然,嘴裏道,“姐姐姐姐,你不要再生病了。”

    皎然笑着朝他扯起脣角。

    “我看不成,得去找大夫。”芙蓉兒道。

    彩絮兒也忙道,“咱們趕緊回去,城隍廟明日再去就好了。”

    “我真沒事兒,你們瞧我像要暈過去的人嗎?”皎然笑着搖頭,見芙蓉兒和彩絮兒一臉不信,皎然只好道,“那我先回去,你們倆去一趟城隍廟可好,眼下這個月,園子裏的事情多如牛毛,做都做不完。”

    權宜之下也只能如此了,彩絮兒和芙蓉兒去了城隍廟,皎然則大手牽小手,拉着皓哥兒回四季園。其實皎然真覺得自己沒事兒,身上沒有任何不適,只是到底臉上的神情控制不住。

    一回到花園裏,皎然就領着皓哥兒回小跨院給他洗澡,小人兒身上黏糊糊的,像個剛從水裏鑽出來的娃娃一樣。

    只不過剛從浴桶裏出來,皓哥兒只裹着個遮羞的小褻褲,便又跑到院子裏蹦蹦跳跳,皎然索性連小肚兜都不給他穿任由他去。

    皎然不愛出汗,但這一日下來,身上也難受得緊,替皓哥兒洗完,自己也去沐浴,只盼着泡個澡就神經舒坦了。

    花園裏沒人看着,皎然拴上小跨院的門閥不讓皓哥兒出去,只讓他在小跨院裏倒騰,時不時還要朝外頭喊一聲,皓哥兒聽見了也會應一聲,如此泡澡才安心。

    小跨院裏沐浴的地方不在屋內,另起一間小屋,這個澡皎然泡了小半個時辰,只不過起來快穿好衣裳時,皎然纔想起已經好一會兒忘了喊皓哥兒了,忙又向外頭喚了一聲。

    然而回應她的卻是皓哥兒一聲驚呼,皎然腦門裏的神經一緊,突然想起院門邊好似放了一架木梯,以皓哥兒的秉性,還就真敢往上爬。

    皎然簡直想也不敢想,衣裳帶子還沒繫好,就撒開腿奔了出去。

    檐角門邊確實放着一架木梯子,皓哥兒此時正頭朝地腳朝天,看得皎然四肢百骸的血都往上涌,一顆心險些快炸開。

    而之所以沒炸開,是因爲抓着皓哥兒腳的人,是凌昱。

    幸好,萬幸。皎然虛扶在門邊差點就軟了下去,緩過片刻提了口氣,才又快步走過去,抱着皓哥兒左看看右看看,凌昱站在一旁沉默不語。

    抱到最後,皎然卻老鷹捉小雞般將皓哥兒猛地一提,拎着放到牆邊,怒斥讓他面壁思過,皓哥兒轉過頭看着皎然,想哭又不敢哭。

    “給我對着牆,再亂動今晚就別睡,在外面站到天亮!”皎然從來沒有這麼氣過,看得皓哥兒登時像蔫了的花兒一樣垂着腦袋,默默對牆流淚。

    氣歸氣,恩人還是要感謝的,皎然收回神,纔想起還沒謝過凌昱,也不知這時候他怎麼會在這兒,雖說生辰宴請客是白晝,但夜裏國公府定也有家宴的。

    皎然向來神思活躍且警覺,剛轉過身,就發現門並沒開,凌昱怎麼突然翻牆進來了,還來得這樣巧,說來找她也不對,今日她出城,凌昱也是知道的。

    竹青袍、白玉冠、挺拔如松,氣勢如虹,不是該在宴席上嗎,皎然本想問“你怎麼在這兒?”不過再往下看,就全都明白了。

    皎然看到凌昱手上的護身符時,難以抑制地愣住,但旋即便了然,垂下眼眸,那眸底似乎有一股像浪潮般的東西漸漸褪去。這些日子以來,那疑惑和不解就跟懸在頭頂的利劍一樣,叫人不安又惶恐,時時攪亂皎然的心境,如今總算水落石出了。

    說不清是什麼滋味,是失落、失望、亦或是心底那一聲“原來如此”和“果真如此”,皎然往後退了半步,保持一個抗拒和防備的距離,這動作叫凌昱不由眯了眯眼睛。

    所有的溫存像瞬間蒸發了一樣,凌昱也不搶着說什麼,直直看着一臉避之如猛虎的皎然,皎然則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手上還沒來得及藏起來的護身護,沒敢去看凌昱的臉,不是不敢和凌昱對視,而是怕顯得自己太可笑,到頭來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良久後,皎然才擠出一絲苦笑,剛要開口,門外就傳來敲門聲以及彩絮兒的聲音,“姑娘?”

    皎然打開門,和彩絮兒道了一句,“看着皓哥兒,別讓他亂動。”便擡腳往水榭走去。

    彩絮兒看着皎然的背影,方纔這個面如死灰的女子,真的是她家小姐嗎?再看看隨後跟去的凌昱,更覺得皎然今日不對勁,想以往凌昱也不是沒出現在園子裏,但哪一回皎然眼裏不都是亮晶晶的,怎麼今日……

    沒錯,就是面如死灰。彩絮兒一想就更確定沒看錯,又看了眼站在牆邊的皓哥兒,忙小跑過去,蹲下來問,“皓哥兒,這是怎麼了?”

    皓哥兒吸了吸鼻子,眼裏滿是淚花,“皓哥兒剛剛爬到屋頂掉下來,被然姐姐看到了。”

    天知道彩絮兒問的不是這個,不過問一個孩子這麼難的問題也是爲難,彩絮兒狠狠拍了拍皓哥兒的屁股蛋子,“該!該好好罰!站着別動!”

    水榭那邊,皎然則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她靜靜跪坐在葦草蓆上等凌昱到來,沒有煮茶、沒有商討,和凌昱沒有過這樣的對峙,一時間竟想不出該如何開口。

    皎然心底有個小丑恨不得跳起來將屋內所有的東西都拿起來朝凌昱砸去,但理智總是束縛人,成功壓制了小丑,她不是這樣的人。

    低頭尋思間,凌昱已經坐到對面的蒲團上,皎然的視線在矮榻桌面停了許久,這才吸了一口氣擡起眼皮道,“你當初是爲了這個接近我的?”桌面上放着皎仁甫給她的護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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