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們生活在南京 > 第三十一章 Sgr A*
    白楊把這個重大發現立即告知了老爹。

    老爹倒是老神在在,擺擺手說這算哪門子重大發現?多大點事兒,牆上的畫沒了就是膩子被鏟了唄,日後肯定會出什麼事讓你房間裏的膩子全部被剷掉重刷,你信不信?

    不信我把話放在這兒等着,以後真出這事了你再回來看。

    老爹表現得像是個預言家。

    白楊撓撓頭,他在發現牆面上的圖像消失之後腦補了幾萬字科幻大片劇情,什麼平行宇宙,多重歷史,世界線跳躍,情節曲折,動人心魄,岡布倫太郎都要附體了,準備跨越層層世界去拯救牧瀨紅莉棲和嘟嘟嚕,結果被老爹一語道破天機。

    白楊把目光投往茶几邊的王叔。

    老王頭都不擡一下,對白楊所說毫無興趣,只顧着給小朱寫的文章署上自己的名字。

    白楊只好扭頭往回望。

    連翹靠在房門口,攤開手聳了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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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博文在開會。

    倒不是在省委市委,而是在紫金山天文臺。

    他本來今天在正常開會,對指揮部目前的工作進度進行彙報,誰知忽然接到紫臺的消息,悄咪咪地打開手機一看說有重大發現,於是老趙話是說一半,把稿子一丟,桌子一推,椅子一拖,拔腿狂奔揚長而去,留下一干領導呆若木雞。

    領導悄悄問祕書他是不是家裏着火了。

    “它還能更清楚一點嗎?”趙博文皺起眉頭,PPT上正放着一張照片,他面前的桌上也攤着一疊照片。

    “呃……趙老師,你也是學物理的,你也清楚……”

    “我就想知道,它還能更清楚一點嗎?”趙博文打斷他。

    照片底色是黑的,黑色的背景下有稀稀拉拉幾個白色小點,像是撒在黑板上的粉筆灰,另有一隻深紅色的箭頭,指向照片中央的一個黯淡小點。

    底下的標註是SgrA*。

    趙博文這個天文學的純粹外行也知道SgrA*是人馬座A星,照片上那個芝麻綠豆大小的斑點實際上是一顆四百萬倍太陽質量的超巨型黑洞,坐在會議室裏是一點都看不出來,趙博文的腦袋也沒法想象四百萬倍太陽質量得有多大,但好在臺長解釋說那是一顆黑洞,不是一顆恆星,所以儘管它的質量有四百萬顆太陽那麼大,但是它的直徑其實只有四千萬公里。

    趙博文手裏的照片是SgrA*的放大版,清晰度更低,顏色是黑白的,把PPT上那個黯淡的小白點放大幾百倍就是趙博文手裏的,清晰度比黑芝麻糊還要糊,但仍然能大致看出結構——是一個模糊的、朦朧的、沒有任何細節的圓環。

    老趙莫名地想起那天晚上所見的大眼睛,那是一顆類似的瞳孔,這種聯想讓趙博文打了個哆嗦,黑洞連光也無法逃脫的特性豈不與那顆眼睛類似?直視那顆巨大的眼睛時趙博文只覺得自己看到了深淵。

    這張照片就是過去月餘天文組的勞動成果。

    天文組在各大專家組裏承擔了最重要、同時也是最抓瞎的任務,那就是分析判斷黑月的可能來源,老師的草稿已經指明瞭方向——銀河系,黑月是從銀河系裏來的,不是地球土生土長的,這是一條至關重要的線索,而且非常靠譜,靠譜得就像考試前老師們跟你說考試範圍就是整本書。

    有了這麼一條線索,天文組也覺得

    經過嚴密的推斷、精準的分析、虔誠的求神和瞎蒙的投票(瞎蒙也是科學研究的重要一環),衆人一致認爲最有價值的目標是銀河系中心的超巨型黑洞,於是地球上的長槍短炮轉頭朝銀河系中心集火——誒,你還別說,真有點收穫。

    他們發現人馬座A*的精細陰影結構和預想的不大一樣,吸積盤外可能有多個引力源干擾,而進一步X射線頻段上觀測,發現有一部分能量不知去向。

    儘管紫臺一再強調這完全有可能是自然現象,畢竟宇宙之大無奇不有,但趙博文已經在激動地拍桌子:黑洞城市!這是黑洞城市!(注1)黑月就是從這兒來的!

    “這是最新成果?”

    趙博文冷靜下來了。

    “老成果,在天文學界內對超大質量黑洞的研究可以說是一門顯學,我們和歐洲美洲的同行一直都在搞,包括UCLA和馬普所,今年上半年不是剛出了世界上第一張黑洞照片嗎?他們搞了個EHT,叫事件視界望遠鏡,用的也是VLBI(甚長基線干涉測量)技術,拍的是室女座M87星系的超大質量黑洞,那個黑洞很大,有65億倍太陽質量,他們那口望遠鏡虛擬口徑相當於地球直徑。”

    “能徵用過來不?”趙博文第一個想到的是這個。

    “趙老師,那是國外的。”有人壓低聲音提醒。

    “能合作合作不?”趙博文換了個詞。

    “已經合作了。”報告人回答,“本次觀測計劃聯繫了EHT的八座射電望遠鏡,只不過時間太短,計劃倉促,目前只能取得這種效果,畢竟人家爲了拍M87那個黑洞可是準備了十年。”

    “我們需要看得更清楚。”趙博文用指節叩了叩木質桌面。

    “可以是可以,不過得用更長的基線,以及更長的觀測時間。”臺上的報告人說,“目前我們看到的這個結果,是北京的LAMOST、密雲,上海天文臺和澳大利亞、北美、南美的幾個望遠鏡合作的產物,這種跨洲際合作已經是地球範圍內最大的基線了,基線沒法再延長,只能延長觀測時間。”

    “我們可沒有十年時間,十年後黃花菜都涼了。”趙博文搖搖頭,“只能讓望遠鏡口徑再大一點。”

    趙博文推了推眼鏡,他又表現出了一個甲方的優良素質:我不管你們怎麼辦,我只需要你們辦到。

    可地球直徑口徑的望遠鏡都不夠用,哪還能搞更大口徑的望遠鏡?

    “我大致能明白VLBI是怎麼回事兒,多個射電望遠鏡組網形成一個虛擬的大口徑望遠鏡,如果我們能把望遠鏡拉得夠遠,虛擬望遠鏡的口徑就越大。”趙博文說,“那咱們這樣,不妨利用地球本身的公轉,地球本身是在運轉的,地球本身的運動就能形成巨大的基線,理想情況下基線可以有地球公轉直徑那麼長,差不多兩個天文單位。”

    趙博文振奮地補充了一句:

    “這就近似於一個口徑有地球公轉軌道那麼大的望遠鏡!”

    “可VLBI需要同時性……”

    有人弱弱地提醒。

    “肯定是有難度的,需要技術攻關,我知道大夥兒一定可以解決問題。”趙博文無視了天文組的抗議,翻開第二隻文件夾,“好,接下來我們開始第二項議題。”

    趙博文低頭看了一眼。

    “如何把旅行者號和先驅者號給抓回來?大家有什麼想法,暢所欲言,有方案的可以往前靠一靠。”

    “嘩啦——”一聲刺耳的椅子腿摩擦聲,會議室裏所有人整齊劃一地後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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