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哀樂不止,景迄冷着臉,看着皇后的目光陌生,就像是從未看明白過她。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氣到了極致,景迄沒再對皇后用敬稱。
而這個時候也沒人在意就是。
“本宮與陛下是結髮夫妻,本宮不願讓陛下一人寂寥離開,想要殉葬。”
景迄以往倒是沒發現自個親孃那麼有自己脾氣,竟然敢活生生的陪死人下黃泉:“你打算如何殉葬?就你一人?”
皇后雖然下定了決心,但是說出來發現兒子不止不阻止,還冷言冷語,不由覺得失望。
“自然不止本宮一人,本宮還想帶走兩位后妃作伴。”
“讓兒臣想想母后要帶走誰?”
景迄敲了敲腦袋,似笑非笑地看着親孃,“蘇氏一定在母后的名單之中。”
“她是陛下喜愛的寵妃,殉葬理所當然。”
“理所當然?”
景迄氣樂了,“母后難不成忘了蘇氏是兒臣的人,哪怕是殉葬也該殉兒臣的葬,跟旁人有什麼關係。”
“你這是什麼話,她是貴妃,是你父皇的女人,跟太子府邸早就沒了關係。”
皇后臉色跟她身上孝服一般慘白。
她爲何殉葬,就是想用一個最好的方式帶走蘇翹,不給兒子留下禍患,“不過是一個不能生育的孤女,你不能爲了她蒙上污點。”
“母后的意思是她可以生育,當初她被帶進宮中向你求助,你就會對她伸出援助之手?”
哪怕在蘇翹面前景迄從不反省道歉,但她說得那些話他未嘗沒有深思。
能做得一切她都做了,到如今這一步,跟她沒多少關係。
“兒臣聽宮人傳話的意思,蘇氏當初跟母后說了她對兒臣的重要。”
“迄兒!”
皇后脾氣柔和,少有發脾氣的時候,不是氣極了也不會拍桌站起,“你這是爲了一個孤女在斥責本宮?”
她爲兒子命都不要,而她的兒子卻惦記着一個渾身麻煩的女人。
景迄沒哄皇后的意思,在她的目光中點了頭。
“母后難不成忘了兒臣剛南巡迴京對你說得那些話。”
景迄扯了扯脣,“母后難道聽不出那時候兒臣就在求救,求母后跟兒臣站在同一線,不止爲了兒臣,還爲了早逝的皇兄們。”
“本宮想着如何爲你解決麻煩,你卻一直在怨本宮,那是你的父皇,你要本宮如何做,若不是本宮不爭不搶,安安分分如何保得住你……”
景迄找就想跟皇后談那麼一場,只是皇后一直躲躲閃閃,不願跟他深談,原來她的心中是這般想的。
她把她的膽小懦弱,當做了爲了他的忍辱負重。
不過她這樣想能有什麼錯,他怎麼能以不強大這個罪名來斥責一個弱者。
“還請母后以後依然安安分分,殉葬之事不要再提。”
“本宮可以不殉葬,但蘇氏不能留下。”皇后斬釘截鐵,蘇翹在她看來就是個禍害,她的兒子從來都是好好的,而蘇翹出現之後就變了,“她留下會害了你。”
“母后,兒臣與你說了那麼多,你還不明白?若是你想殉葬是你的事,你對父皇的感情真摯,接受不了他的離去,怕他孤寂,所以不惜給外頭的謠言加一把火,坐實了兒臣逼宮,你不願意成爲太后,面對兒臣將會登基的事實。”
“本宮……”
皇后刻意肅穆的表情因爲景迄的質問慌亂,急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她既然能爲兒子死,又怎麼可能害自己的兒子。
景迄瞧着她的模樣,他才殺了自己的親父,不想再嚇死自己的親母。
輕嘆了一口氣:“兒臣不會攔着母后做什麼,因爲你屬於自己,不屬於兒臣,但是蘇氏是兒臣的,她不會爲任何莫名的男人殉葬,那怕母后想要略過兒臣,在大喪上宣佈你的決定,兒臣也不會讓蘇氏去死。”
皇后的眼淚比皇帝死時流得多多了。
她找景迄說這話,只想到景迄爲了阻止她殉葬,會只處理蘇氏一人。
誰想到他不處理蘇氏,反而讓她去死。
“母后生養兒臣,兒臣心中感激,所以纔不願意束縛母后,問母后要一些母后給不出的東西。”
景迄說完見皇后似乎沒聽懂,不由覺得乏味,平日像是隻有他一人無情無義,如今談感情,他發現好像只有他一人像是有血有肉的活人。
生在帝王家,雙親不摻雜質的愛護本就是一件難事。
景迄跟皇后分開之後,再見就是乾清宮的正殿,皇后神情悲涼,率領后妃跪在靈柩旁邊,紅腫着眼睛,沒再提什麼殉葬的事。
確定皇后不會弄出什麼麻煩事,景迄目光移動看向了她的身側。
蘇翹的眼睛竟然比皇后還紅腫幾分,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往下落。
景迄擰了擰眉。
蘇翹手裏藏了半顆洋蔥,哭得正興起,腰間被戳了戳,蘇翹捂着面側臉,後頭是模樣陌生的宮妃,她正想人是不是不小心碰到她了,就見人遞過來一張紙。
打開紙條,裏頭只有兩個字。
——裝暈。
字跡熟悉,蘇翹伸長脖子瞧向還跪在靈前的景迄,這人怎麼會心疼人了,自個都還跪着,就想着讓她去休息了。
既然是景迄開口了,蘇翹吸了吸鼻子,扶着頭,往後面一倒。
“貴妃娘娘……”
蘇翹的暈倒讓妃嬪們亂了亂,不過宮人就在旁側等着,半刻的功夫就把蘇翹接出了人羣,送到後殿休息。
被送上了榻,蘇翹本想順勢睡一會,但之前昏睡了一天一夜,她現在格外精神,再者不停有哀嚎的聲音傳來,配着哀樂,她怕她在這裏睡覺,一閉眼就做噩夢。
“殿下不過來?”
蘇翹朝乙雪問道,她還以爲景迄讓她裝暈是有事交代,但明顯人沒來的意思。
“殿下要在陛下靈前,應該無空來照看娘娘。”
蘇翹走到牀邊,側殿的窗外是荷花池,嗅了嗅沒有紙錢味道的空氣,蘇翹伸了伸懶腰,“你去幫本宮探探,太子妃去哪裏了……若是可以,把本宮留在太子府的貼身丫頭帶過來。”
“娘娘,現在宮中一片混亂,奴才到處亂走恐怕不好。”
“本宮知道你做得到。”
哭得久了,蘇翹的聲音微微沙啞,低沉的聲線讓她給人的感覺也沉穩銳利了許多。
“乙雪,你大概也看得出,至少這幾年本宮是不會死的,本宮一日不死,你就要在本宮跟前伺候一次,既是這樣你不如對本宮用心一些,本宮不會虧待你。”
伺候了蘇翹一段時日,乙雪自然知道蘇翹不是小人性格。
再者最重要的是蘇翹在太子殿下心中的地位,她能左右殿下的想法,就值得他爲蘇翹賣命。
“娘娘稍待,只是打聽太子妃無事,帶人進宮,奴才可能要去問問李公公。”
乙雪說得李公公該就是李進。
蘇翹點頭:“去吧,李公公不會不賣本宮這個面子。”
乙雪一走,側殿就徹底沒了人,蘇翹看着外頭波光粼粼的水面,吩咐乙雪去打聽太子妃是因爲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大眀帝死了,諸淑惠身爲太子妃哪怕是重病也該出現,但她剛剛進正殿,根本就沒看到她。
她爲什麼會不在?
蘇翹眉頭緊蹙,她這個人記仇更記恩,諸淑惠幫過她,她一直想要回報諸淑惠,但被景迄跟大眀帝打岔,她本來想爲諸淑惠造勢也沒造起來。
等了小半個時辰,乙雪帶着春鵑進門,蘇翹掃見兩人的面色,就知道自己是預感成真了。
景迄瘋了不成,竟然容不得諸淑惠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