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隋末我稱王 >第二章 裴元慶
    上巳,指的是上巳節,女子用芥菜花蘸油,念着咒語把它灑在洛水河面上,如果上面出現龍鳳花卉的圖案就會吉利,這叫油花卜。官員和百姓則在東流的水源上舉行祓禊,禊的意思就是潔,意爲在水中把自己洗乾淨,巳就是止,驅走疾病,祈求福氣到來的意思。所以在隋末的洛陽如果看見女子在河邊往水裏灑芥菜花,千萬不要以爲這是求偶,只不過他們不方便在三月三的時候和男人們一起去河邊而已。

    三月三,老楊用了幾天時間已經適應了古代的生活,早晨醒來之後任憑宮女爲自己穿衣束髮,本來在這一天他應該戴上皇冠穿着冕服領官員們、百姓們一起去河邊的,但王世充在外打仗,洛陽城又是久戰之地,老百姓和官員們在鄭公府沒有任何命令發出的情況下,也就放棄了過節。老楊是在皇宮高樓頂看見的遠處河流邊有女子在進行油花卜,腦子裏想的卻是王世充肯定已經知道了自己對女御的處理。至於信與不信,隨便他吧,反正四月初王世充班師回朝就要篡位,也無所謂信與不信了。

    高樓之上,原本繁華的洛陽城一片破敗,楊玄感、李密、宇文化及攻打過的痕跡猶在,老楊隔着很遠都能看見城牆上被火燒出來的漆黑,還能看見城牆邊被拋石機砸塌的民房。在這種環境之下,老百姓哪有心思過節?

    “報!!!”

    老太監疾步上樓,木質樓梯被踩的騰、騰作響,太監奔至楊侗近前翻身跪倒:“稟陛下,絳郡公裴行儼有緊急軍情奏報。”

    老楊一皺眉,只說了一個字:“宣。”

    老太監沒有下樓,而是到了楊侗身後,當聲音盪漾出去,在樓下等待的絳郡公幾步就邁上了老太監需要疾跑才能快速上來的階梯,身材高大的他出現在十六歲楊侗面前像是小四面前站着的奧尼爾,這小子就連膚色都和大鯊魚差不多,甚至連威風史都不遑多讓,因爲他就是《隋唐演義》中裴元慶的原形。

    “陛下,大喜!”

    亮銀色的盔甲在他身上威武雄壯,恭敬的抱拳時,兩手之間宛如帶起勁風,怪不得人稱‘萬人敵’。

    “鄭公趁李厚德回家探望患病的父母、命弟弟李育德鎮守殷州不備,趁夜攻城將其攻陷,李育德和三個弟弟全部戰死,殷州,復還國土。我軍得殷州後,鄭公又率軍攻向熊州……”

    不等裴行儼說完,老楊揮揮手,太監懂事的退出樓閣,再回頭往樓上看發現皇帝依然看着自己,再退,已經退到了院外才看見楊侗回身。

    “打下來了?”

    楊侗面無表情的說了四個字,裴行儼畢恭畢敬回答:“打下來了。”

    老楊再說五字:“那,是好是壞?”

    唰!

    裴行儼瞬間擡頭,汗珠子由盔中滑落。

    此刻的裴行儼已經不是當初在長安的紈絝,作爲隋朝舊臣,即便是投降過李密,見到楊侗依然如同見到舊主,心中還是有些許敬畏,些許。要不然也不會在得到捷報那一刻第一時間就直奔皇宮,畢竟大隋已經太久沒有好消息了。問題是陛下的話是什麼意思?莫非……

    楊侗不威不怒,語速平常,可就是不讓裴行儼免禮的說道:“朕是你們擁立的新君,儘管登基時卿被奸人所害不得已投降李密,可歸來後依然選擇對朕俯首稱臣,這就說明你心中有君臣之舊。朕不明白的是,既然心中還有君臣之舊,絳郡公爲何頂盔摜甲腰懸繯首橫刀入宮見朕,君臣之禮都不顧了麼?你父裴仁基可還是朕親封的禮部尚書呢。”

    噗嗵。

    裴行儼跪倒之聲如樓宇倒塌,磕頭後頭盔與地板撞擊都現了銅音:“臣,萬死難辭其咎。”

    他哪知道在這種大喜之下楊侗會挑理啊,驚懼的更是忘了此刻皇帝只是十六歲新君手中並無實權,哪怕這份恐懼只是因爲長期在隋爲臣對皇家攢下的敬畏。可爲什麼如今的帝王、曾經的越王竟然有些不一樣了呢?他哪來的這份威嚴?

    老楊並不是在找裴行儼麻煩,如今這個日子口找誰麻煩都等於找自己麻煩,裴行儼可是娶了王世充侄女的侄女婿。但,他必須喚醒裴行儼心中對隋朝的忠誠,不管那份忠誠還剩下多少。爲了達到目的,老楊用上了自己的手段,曾經身爲成功商人的他也統領過過千員工,自然知道這個世界上的權力也分很多種,就像女人憑藉楚楚可憐誘發男性的憐憫之心後就可以趨使其做很多事情一樣。

    “好了,朕不怪你。”

    他親手將裴行儼參扶起來,踮起腳替他擦去額頭汗水,裴行儼爲了讓皇帝方便還特意彎了腰。

    “你可能是聽見捷報欣喜,宮門處的禁軍也是聞聽喜訊忘了提醒,如今這天下都沒了規矩,朕又怎麼會怪罪絳郡公,就連昨天夜裏朕在和女御說話時都有太監在門外偷聽,哈哈,哈哈哈……”

    裴行儼看見帝王如此模樣,又想起當初父親和文帝討伐陳朝、吐谷渾時文帝的英姿,兩相對比之下,想着‘皇帝怎麼讓人逼成這樣了?’於震怒中瞪大了雙眼,宛如猛虎咆哮一般喊道:“陛下,請告知那閹人是誰,臣這就去剁了他。”

    提完一嘴,楊侗伸手拍着裴行儼身上銅鎖環扣,在對方虎目圓睜下說道:“朕喜歡聽你這麼說話,一個萬人敵話裏話外都文縐縐的幹嘛,你要考秀才?”

    裴行儼的憤怒被頓時化解,還有點不好意思,用蒲扇般的大手想要撓後腦勺,觸碰到了頭盔纔算作罷:“陛下,我爹好歹也是禮部尚書,您說,我要不拽兩句文,張口你老子的、閉口天殺的,是不是會讓人瞧不起?”

    等會!

    裴行儼一驚,他看楊侗的眼神變了,上一個能如此操縱他情緒的人,還是李密,那個翩翩公子一樣的領袖有一種天生的人格魅力,能讓你爲其效死力,可這十幾歲的小皇帝什麼時候也能如此了?以前沒覺得啊,剛纔怎麼就三兩句話讓自己憤怒難忍,又三兩句話後,將整個環境拉入了溫和之中?

    “誰敢笑話你?長這麼高個子白長了?不會揍他?”

    楊侗有椅子不坐,走到樓梯口坐下,衝裴行儼揮揮手後,他也過來坐在了楊侗下方臺階,可裴行儼太高,坐下以後又往下做了兩節纔算是坐在了楊侗的下首,君臣二人望着洛陽城內正在往洛水河流中仍撒芥菜花的百姓看了許久。

    老楊爲什麼對裴行儼下這麼多心思?因爲整個洛陽城,裴家是他唯一能拉攏的對象了。史書記載王世充篡位後第一個猜忌的人就是裴仁基、裴行儼父子,他們察覺到了猜忌,第一個想法竟然是夥同宇文儒童、散騎常侍崔德本準備發動政變,但是,他們發動政變的理由是驚人的擁立楊侗復位。就衝這個理由,不管這是政變失敗的藉口還是真心實意,老楊都要拉攏裴家,因爲,這是唯一的希望。

    “陛下,哪有絳郡公滿大街揍人的……”說完他也笑了。

    老楊輕而易舉的將手搭在裴行儼肩頭,擠出一絲看不出喜悲的微笑說道:“對了絳郡公,剛纔朕問你鄭公王世充克復殷州到底是好是壞爲何不回答?”

    “呃……”

    這天底下沒有人會爲了幾句話就獻出真心,尤其是在皇權日薄西山的時候,這種時候裴行儼若是真說出個子午卯酉,老楊絲毫不懷疑他在自己這裏說完話,調頭就會將所有談話內容都告訴王世充。所以,老楊衝裴行儼說了精心準備的殺手鐗,這還是這幾天回憶史書的時候想起來的,正愁該怎麼說出來纔不會顯得刻意,現在機會來了。

    “朕知道你不敢亂說話,鄭公拿着先帝聖旨令滿朝文武都受其節制,你也不例外。好了,朕不問了,但有句話得告訴你,昨日偷聽朕說話的閹人受刑時招供說王世充不光在宮裏安插了人手,還在你府上安排了耳目,替朕告訴裴尚書小心,如果到了逼不得已的時刻,就舍了這份君臣情誼吧。”

    啪啪。

    說完,他又拍了拍裴行儼的肩甲,邁步走了。

    史書稱王世充率軍解東都之圍時,楊廣曾下旨命王世充爲救東都可節制天下,裴行儼這個時候自然不敢說話,更何況裴仁基之所以政變失敗,原因就是王世充安排了耳目,那娶了王世充侄女的裴行儼還能想不出是誰?只要他想出來了,把話問出來,裴仁基和王世充的裂縫就算是徹底撕開,到時候,爲了自保會不會倒向唯一可以依靠的皇權?

    比起這些,老楊更擔心裴仁基和王世充決裂後,會變成下一個王世充。

    起風了,楊侗邁步走出院落的皇袍都在風中搖擺,他發現這催命一般的隋末,似乎開始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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