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隋末我稱王 >第十章 廟堂兇光
    正午,楊侗坐在寢宮門檻上一動不動,他頭頂是陰雨過後的烈日,炙熱的溫度讓人懷疑是否到了夏季。他穿的冕服依然在身上,頭頂以現些許汗珠,但源自內心的那種陰冷始終未曾散去。段達的獰笑在腦海裏不住回放,那個掌控人心的惡魔用戲法一般的手段將羅士信激了出來,同時對皇權置若罔聞的還敢仰面望着自己與之對視……這擺明了就是在給自己一個教訓。

    王世充,你夠狠,遠在虎牢都能讓人恨的牙根癢癢。

    咯嘣。

    老楊將牙齒咬的咯嘣嘣作響,從下了朝就開始覆盤的他終於弄清了一切,從將端娘入宮的消息擴散出去那一刻,整個鄭公府就已經準備好了對策,這才讓本想推一把裴仁基的楊侗直接暴露了羅士信。古人果然都是玩弄人心的高手,在這個沒有科技時代,他們光琢磨人了。

    “啓稟陛下,鄭公府奏疏送到。”

    奏疏?

    來到隋朝半個月了,坐在宮闈之內也整整半個月了,可楊侗始終沒看過一份奏疏,今天,怎麼會有……

    眼看着太監彎腰把奏疏遞至自己面前,他看見了那奏疏之上洋洋灑灑的數千文字,大致意思是陛下不該奸人蠱惑,行悖逆天下之事,理當順應天意,這纔不會讓蒼天發怒。今大隋隨收復少量失地,卻外有強敵,陛下若執迷不悟,將盜匪四起、烽煙不斷。看到這兒,老楊沒有任何驚訝的地方,這就和倆流氓打架差不多,明明是把人家給揍了還要站至近前說上一句:“都是你逼的。”。

    楊侗甚至看笑了,但是,當目光鎖定在整份奏疏的後半部分,他卻擰起了眉,問了一句:“阿姑,東都城西的莊園是什麼地方?”

    “陛下說的是青城堡?”

    “正是。”

    阿姑沒說話,用眼神瞟了一眼老太監。楊侗剛要讓老太監退下,那宦官竟然捏着公鴨嗓子回答:“回稟陛下,青城堡乃羅將軍封地。”

    噌。

    已經坐了將近一個時辰的楊侗瞬間站起來了,他瞪着老太監惡狠狠說道:“多嘴!罰俸一年!”說罷,轉身就走。

    奏疏後半部分是在爲城外一支萬人的備身府府軍請功,請功理由是‘青城堡盜匪猖獗,常襲擊過往民衆,今左備身府邴元真將軍率軍將其撲滅,千人盜匪悉數被斬’。這是在說什麼?說的是羅士信歸降後,王世充對其甚是喜愛時,賜封地青城堡,羅士信將跟隨自己的部曲養在堡中,有近千人之衆,史書中記載的羅士信叛唐所帶的千騎正是這些人。而羅士信暴露後,段達在王世充沒回來之際不想入皇城將其撲殺,便滅了青城堡千人部曲,徹底毀了小皇帝重奪權力的根基。

    楊侗起身了,奔着上清觀走去,直到供奉着三清祖師的道觀門前,已經看見了跪在廟堂之內的羅士信,依然沒有開口。

    啪。

    腳步聲輕落,羅士信聞聲轉頭,當看見楊侗就站在身後時,立即調轉身軀,將頭磕在了地上:“陛下,臣,差點陷陛下於萬劫不復之地,罪該萬死。”

    他想明白了,靜思己過的這幾個小時已經想明白了所有干係,對朝堂上的風吹草動間兵不血刃卻以見生死的博弈心有餘悸。

    “看看這個。”

    楊侗將這份奏疏扔了到了地上,當奏疏落地,乾淨的石板上並未蹦起任何灰塵時,羅士信則在門口射入的陽光之下將其拾起翻閱。

    “朕在王世充大權獨攬以後,很久未曾看見過奏疏了,可今日早朝結束,卻有人將其送來……”

    羅士信面容變得越來越冷峻,整張臉青筋暴跳肌肉線條明顯,一口氣憋的面容發紫,隨即:“啊……”

    這聲音並不洪亮,甚至不是嘶吼,而是壓抑中低沉的發泄,張大的脣齒之間都有唾液粘黏。楊侗看出了羅士信的疼,他疼的身體直晃,眼睛死死閉着,當再次睜開,雙眼內佈滿了血絲。

    “啊!!!!”

    洪亮的吼叫聲終於發出,宛如一把利刃震破天際,一聲喊完,羅士信跪伏在地,聲音顫抖着說道:“請……陛下……陛下……爲我……報仇啊!”話音斷斷續續:“那一千……部曲……跟我捨生忘死,經歷大小百餘戰活到了現在,不能因爲士信的一次過失搭上性命……不能啊,陛下!”

    楊侗慢慢蹲下身軀,將手搭在羅士信的肩膀上,一字一句說道:“你看見了?”

    “這便是當今的朝廷,在朝堂之上步步危機、步步陷阱,一次過錯就可能鮮血成河。朕未曾看見過那屠戮的場景,但你這一千部曲宛如死在朕的眼前,連每一個人死之前的不甘都在眼前浮現。”

    “士信,這不是朕要的清平世界,朕要的,是朝堂之上任何人都敢仗義直言而不用擔心後果,所談之事皆爲天下而沒有政敵。若政見不合,唯一的結果是修改,用筆在紙張上修改,不是以兵器在無關的人身上報復。”

    楊侗看着羅士信,看着他痛苦,那每一次顫抖的肌膚都像是一把利刃在颳着自己的內心,可他必須說:“你的部曲已經沒了,誰也救不活,朕要猜的沒錯,用不了多久還會有奏疏入宮,說是已經查明盜匪背後的主使便是你羅士信,借隋律將你誅殺。知不知道爲什麼?”

    羅士信嘴脣顫抖着,口水以從脣間滴落尚不自知:“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因爲你的金線白龍駒還在府裏。”

    “爲了一匹馬?”羅士信懷疑的看着楊侗。

    楊侗搖了搖頭:“不是,是順手再撈走那匹馬,就像孩子們堵住了螞蟻窩的時候,還會踩死幾隻根本沒有反抗能力的螞蟻。”

    羅士信虛脫般坐在了地上,楊侗卻繼續說道:“朕知道你很痛苦,但是你要忍住,一旦開始放縱心底那疼痛肆無忌憚侵襲,你就會徹底失去自我,也就沒辦法報仇了。”

    “還有機會麼?”

    羅士信坐在楊侗面前問着。

    “有,朕一定會給你這個機會。”

    此時,廟堂中一個聲音響起,一名道人手持拂塵邁步走出:“啓稟陛下,機會,就在眼前。”

    那一刻,羅士信迅速從地上竄起擋到了楊侗身前,只要身後的皇帝一聲令下,他便會殺出去。楊侗對他的反應很滿意,這說明自己已經成了羅士信唯一的依靠。

    “還能殺人麼?”楊侗在羅士信身後問了一句。

    “期盼久矣。”羅士信只答了四個字。

    老道立即辯白:“陛下,貧道乃與裴尚書有舊,特爲尚書代傳書信。”

    “如何證明?”雖是詢問,可楊侗依然在險境中,因爲這皇宮大內都快成了誰都可以出入的菜市場,受限制的只有自己這個皇帝。

    老道苦笑:“若非聽見羅將軍以歸心陛下,貧道絕不會現身,如今性命都押在了陛下手中,這條命作爲證明,可夠。”

    他沒靠近,由袖口內掏出一封書信遞給了羅士信,羅將軍把書信遞給楊侗時,目光仍然緊盯着眼前道士。

    “陛下,貧道功成身退。”

    “慢!”

    楊侗看完書信,起身說了一句:“道長忘了要去通玄道場找舊友品茗。”

    老道恍然大悟:“謝陛下。”說完直往道觀外走去。

    ……

    鄭公府。

    段達正坐在廳堂內喝茶,上首正坐上是王玄應,另一側是王世惲,而王道詢則在他下首。

    “陳國公,聽說了麼,宮內又走水了。”

    段達微微一笑:“這位陛下似乎對‘火’情有獨鍾啊。”

    王玄應不覺得有什麼可笑的說道:“陳國公,宮內傳來的消息是,上清觀失火,羅士信和兩名道人沒來得及逃出來,都被燒死在了火場之中,屍體已經無法分辨,你看……”

    “羅士信不會死,只是這位小皇帝不想讓咱們把他剛拉到陣營裏的羅將軍剷除掉。你說,皇帝爲什麼不聽勸呢?”

    “倒也無所謂,羅士信沒了那一千部曲,孤身一人能做得了什麼?無非就是和皇帝做個伴,由他去吧。”

    “陳國公就不怕……”

    “不怕。”

    段達彷彿被王玄應提醒了似得說道:“還是煩請小公爺下一道命令,讓我們的人最近都嚴於律己的好,免得出了意外時,太尉怪罪。”

    “善。”

    王玄應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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