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安靜許多,阿起卻抿着脣,寧可他吵鬧些。
終於,麥子捧腹大笑,笑得眼淚都掛在眼角。
阿起冷冷看他一眼,仍是沒讓麥子止住大笑。
“哈哈哈……不是…起子哥,你這身上……哈哈哈,實在是太香了!”
阿起平日就愛乾淨,雖日子過得困苦,住的也是那樣髒亂的環境,但身上總是清爽無異味。
然而現在,不用湊近輕嗅,單走在阿起身邊,麥子呼吸間都是芬芳的桂花香氣。
“噗!”
這跟阿起的氣質實在過於不搭,麥子好不容易笑夠了,乍一吸氣又是滿鼻清香,再度開始新一輪的大笑。
阿起:“……”
他垂首嗅了嗅身上的衣衫味道,奈何今日都與金桂相伴,整日待在盈滿花香的屋裏,也實在聞不出什麼。
想到宋芙還唸了一串要以桂花做成的甜品,阿起默了默,只怕這味道還得再跟着自己幾日。
走着走着,麥子忽然歇了笑聲。
就在阿起以爲他終於笑夠時,麥子沉了聲:“起子哥,你看那兒。”
話音之沉着冷靜,全然不似麥子平日的說話風格。
可很快,阿起就明白了這樣的變化是爲什麼。
他循麥子所指的方向看去。
這裏接近他們昨日幫小男童葬下父親的地點,阿起擡眼這一看,眼前景象卻早已面目全非。
立好充當墓碑的石子滾在旁,連地都被人挖亂,屍身被拖了出來,扔在一邊。
阿起見狀,眼眶一緊。
“誰跟你說可以亂埋東西了?晦氣!不知道這是我們少東家看上的地嗎?啊?”
那人說完,擡起腳不由分說踩在那奄奄一息的小身軀上。
──是那孩子。
阿起握緊拳頭,往前走幾步,猛地推開男子,讓他踩踏的腳離開小孩。
麥子趁機扶起小童查看狀況。
小孩臉上髒污,身上各處都帶着擦傷與瘀傷,這些早上分別時分明還沒有的。
麥子握了握拳,壓着火氣控訴:“你們這些人要不要點臉?打孩子算什麼英雄好漢?不能埋不會好好用說的嗎?”
這麼小的孩子都下得去手,這還是個人嗎?
男童聽見麥子的聲音,動了動,定睛一瞧,才發現是昨日的好心人,伸手捉住他衣服,整個人都還在小小地顫抖。
麥子輕拍他兩下以做安撫,對動手的男人們怒目而視,心中更爲光火。
瞧孩子都嚇成什麼樣了?
男子往旁淬了口唾沫:“幹你們屁事!”
剛纔被比自己瘦弱許多的阿起推開,他面上無光,滿臉怒容,欲找他算賬。
捏拳往前擊出,阿起側頭躲開男人攻勢,同時不由分說揮拳往他臉上招呼。
砰。
男人猝及不妨被打飛在地,還掙扎想起身,
阿起活動了手與肩頸的筋骨,對麥子說:“顧好他。”
他慢步走向前,掄起右拳,一下又一下往罵罵咧咧奔過來的男人們臉上與身上擊打。
他出招又重又狠,打人專挑刁鑽的地方,愣是半點虧也沒喫。
小男童縮在麥子懷裏愣愣看着,那些欺負他的壞人,一個個都被阿起揍趴,倒地不起。
很快,在場站立的只剩阿起一人。
他冷冷掃過倒地幾人,眼神狠戾。
掄起的右手尚未鬆開,手上滴落的血也不知是自己還是別人的,看了更添兇狠殘暴。
本該是令人懼怕的模樣,可小孩眼睛卻閃亮亮的。
他們另外找塊地重新將男孩的家人葬了,到河邊清洗身子。
麥子洗完自己,順帶給那小孩兒洗臉,還小心翼翼避開傷處,邊洗嘴上邊唸叨着:“那些人簡直不是東西,對小孩兒怎麼下得去手……”
小童眨了眨眼,聽麥子一通念許是覺得好玩,咧嘴傻傻笑了。
麥子看得憂愁。
這孩子不會被打傻了吧?怎麼還笑得出來?
洗完身上帶的髒污,便要各回各家。
麥子走回破廟之前,遲疑地看向阿起:“小蘿蔔頭怎麼辦?跟着起子哥?”
阿起家小歸小,好歹是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
麥子睡的破廟人蛇混雜不說,屋檐和牆壁還有破洞,颳風下雨的時候睡在裏面……那滋味真是難以形容。
他自己是習慣了,但這麼小的孩子,麥子打架沒有阿起厲害,他可沒自信護住他。
阿起看了小孩一眼:“……走吧。”
男孩眼睛一亮,歪歪斜斜跟在阿起身後走了,還不忘回頭對麥子揮了揮手。
麥子:“……這孩子怎麼像是黏人的狗崽子呢?”
阿起還是老樣子,冷冷淡淡的。
他不像麥子會抱着幼童,只任由他跟在自己後方。
男童一路走得喫力,卻能勉強跟上。
待進了阿起的屋子,小孩兒熟門熟路到昨日自己睡過的地方,蹲下就準備閉眼歇息。
眼睛剛閉上,便聽阿起清冷低沉的聲音響起。
“過來。”
男孩睜眼,左右張望了下,發現阿起確實是在同自己說話,遲疑踱步過去。
阿起:“上去。”
等發覺他要分牀給自己睡,小孩眼露驚喜,雙手並用地上了榻,努力縮在最靠牆的角落,儘量不讓自己佔了太多位置。
阿起沒說話,扯了薄被分蓋,側身背對他閉眼。
兩人這一天過得都不容易,幾乎是同時沉沉睡去。
半夜,男童被身上的傷給疼醒。
他不好亂動,就怕吵到旁邊睡着的阿起。
這牀不大,兩人又共享一條被子,還是有難免磕碰到的時候。
男孩想翻個身,已經足夠小心,卻依然碰到對方,他僵住身子。
“……”
細碎的呼吸聲傳來,還好,人沒醒。
可幼童卻覺得不大對勁。
夜裏冷涼,屋子透風,被子薄透,並沒有太多禦寒效果。
然而阿起身上的溫度……就剛剛那一碰,卻是出乎意料的高。
小孩的心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