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之後向內一滾,劉平和嶽綺羅就一起沒入黑暗中了。

    嶽綺羅掙扎着伸出雙手,想要扒住洞壁;然而一個小姑娘的身體根本敵不過劉平的力量,她的指尖在地上留下一道一道的抓痕,她怒不可遏。。

    劉平不爲所動,拖拽着她往深處走。她知道不好了,洞中一定是別有玄機。血淋淋的手指劃上劉平的眉心,她不間斷的畫出一道道符咒,想要鎮住對方。

    可是,沒有用。

    右眼眶中汩一汩的流一出鮮血,洞中的血腥氣越來越濃了。情急之下,她起了同歸於盡的心思,一指摳向劉平的眼睛。而劉平仰頭一躲,卻是個很惜命的樣子。

    他不想讓嶽綺羅被自己的血毒死,他要讓對方活。大踏步的連拐了幾個彎,一塊泥土從天而降,碎在了他的頭頂上。

    如他所料,這座地洞已經和洞中的女鬼化爲了一體。一切進入其內的活物,都會把它驚動,被它吞噬。去年它吞下了幾十名年輕的士兵,如今嶽綺羅的鮮血灑了一路,它又要開齋了!

    還未到達地洞盡頭,洞內如同發生了地震一般,洞壁已經開始簌簌的落下泥土。一條血肉模糊的手臂驟然突破泥土伸了出來,在劉平的頸後抓了個空。嶽綺羅萬沒料到洞內會是此情此景,驚恐之餘卻是大聲笑了:“劉平,要和我一起死嗎?”

    她奶聲奶氣的大笑迴盪在洞中,是一串尖利的嘰嘰咯咯。一條手臂橫伸出來抓住了她的細手腕,帶着千鈞之力向內縮入。她猝不及防的順着力道伸出了手。可在手指沒入洞壁的一剎那間,她驟然長聲慘叫起來。另一隻手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張紙符狠狠擲去,薄薄的紙符飛刀一般切斷了鬼手,而她強行把手一抽一回,手掌鮮血淋一漓,從指尖到掌心如同浸過鏹水,皮膚肌肉全被蝕去,只剩鮮紅的掌骨帶着筋脈。單手握住傷手手腕,她似乎明白了,似乎又不明白————她是不怕死的,難道劉平不知道她不怕死嗎?

    冷不丁的打了個激靈,她猛然扭頭怒視了劉平。而與此同時,劉平已經在黑暗中下了手。兩隻手掌搡了她的後背,她猝不及防的一個踉蹌,合身便栽向了洞壁。

    可是在向前撲倒的一剎那間,她回手用力扯住了劉平的衣袖。未受傷的好手顯出了從未有過的靈活,手指順着衣袖攀上小臂,她把畢生的力量全用在了手上。在劉平揚手拔刀之前,她銳聲叫道:“一起走吧!”

    在拉扯劉平的同時,她的額頭已經觸到了泥土。泥土溫暖鬆軟,似乎每一粒土壤都帶着獠牙利齒,撕咬着送到口中的每一寸血肉骨皮。而劉平站立不穩,在她發出哀嚎的下一秒,側身也撞向了洞壁。一隻鬼手已經掐向了他的脖子,他的肩膀陷入泥土,刺骨的疼痛讓他向後猛的一縱,然而還是晚了,肩膀上衣物皮肉全脫落了,幾乎沒有血,直接露出了白生生的骨頭。

    他被鬼手扼住了脖子,身邊又無處可以借力掙脫。一隻皮破肉爛的小手忽然伸到了他的面前,他發現嶽綺羅正在一邊奮力後退,一邊高舉了一隻皮破肉爛的手,要在洞壁上畫出符咒。劉平不知道她的符咒會有何等效應,他只知道不能讓她再反抗下去了,否則她失血過多,真的會死。不能讓她死在外面,死在外面就是前功盡棄!

    拔刀砍斷了糾纏自己的鬼手,劉平走到嶽綺羅身後,對着她的後背就是狠狠一推。嶽綺羅本來就是垂死掙扎,如今受了偷襲,越發體力不支。在俯衝向前的一瞬間,她使出最後的力氣擡腳一蹬洞壁。仰面朝天的摔倒在地,她在被鬼手抓住雙一腿的同時,回身也死死抱住了劉平的大一腿。鬼手拖着她往泥土中拽,而她牙關咬得咯咯直響,在自下而上的吞沒之中擡頭瞪視了劉平。劉平握着短刀,滿可以立刻砍下她的手臂,可是不能砍,因爲怕她太早的死!

    對面的洞壁也伸出了鬼手,招招搖搖的一大片。劉平握住一隻鬼手,想要借力蹬開嶽綺羅,然而洞內狹窄,根本容不下他橫躺。嶽綺羅的雙臂像鐵一樣箍一住了他的大一腿,他的雙腳隨着她的胸口一起陷入了泥土中。

    糾纏着嶽綺羅的鬼手忽然瑟縮了一下,連帶着嶽綺羅也發生了痙一攣;他知道是自己的血流一出來了,可是吞噬與吸收依然在進行,嶽綺羅忽然擡起頭,對着劉平恐慌的慘叫了一聲。

    一聲過後,她被一隻鬼手捂住嘴,徹底摁入泥土之中。

    而劉平掄起了刀,一刀砍向了自己的大一腿。

    他怕疼,一直怕。刀是普通的刀,不算很鋒利,也不算很結實。劉平的臉上沒有表情,一刀接一刀的砍下去,直到砍斷了自己的大一腿骨!

    刀刃捲了一處,然而他的酷刑還沒有完。另一條腿已經陷到了膝蓋,他一邊勉強固定了身一體,一邊掄起鈍刀,繼續剁下。類似哭泣的哽咽在洞中迴盪,骨頭太硬了,刀刃又太軟一了。鬼手從四面八方一逼一近,他走投無路的低下了頭,雙手托起骨斷筋折的大一腿,用牙齒去咬開最後相連的一點皮肉。

    他疼極了,疼到渾身哆嗦,疼到讓他想起了曾經受過的一場又一場非刑。握住短刀向前爬去,他扔下的兩條腿被鬼手迅速瓜分了,盡數消失在了洞壁泥土中。

    嶽綺羅沒了,他的腿也沒了,他自己成了鬼手的下一個目標。洞一穴一深處傳出了隱隱的哭泣聲音,哀哀的帶着得意。劉平沒回頭,發狂一般拼命的向前爬行。他很會爬,一隻手揮起鈍刀亂刺亂砍,他調動了一條手臂和兩條殘腿,在粗糙起伏的地面上摸爬滾打。眼看前方就是最後一道彎了,他一刀揮出去斬斷攔路的鬼手,可是在他收刀之前,洞壁忽然衝出一個皮肉斑斕的腦袋,定睛一看,竟然是嶽綺羅!

    嶽綺羅的臉皮頭髮全被蝕去了,一隻左眼卻是還在。獰笑着一口咬向劉平,她淪爲了洞內衆多鬼手中的一隻。劉平無暇躲閃,索一性一用刀一擋,讓她正是咬在了刀身上。彷彿有股力量在後方控制着她,她身不由己的咬着短刀向後縮回了泥土中。而劉平趁着空當繼續前行,拼死拼活的拐過了彎。

    拐過了彎,就安全了。

    劉平手無寸鐵的繼續向前爬,爬着爬着,眼前微微的有了光亮。恍恍惚惚的擡起了頭,他想起上次自己和顧玄武慌里慌張的往外逃,逃到最後向前看,就看到月牙站在一束一陽一光下。

    緩緩的眨了眨眼睛,他看到一陽一光還在啊,月牙哪兒去了?

    在連綿的劇痛中,他停了動作趴伏下去,閉上眼睛集中了精神。洞裏真乾淨,什麼都沒有。活着的,死了的,全沒有。

    於是他繼續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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