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後的觸摸很乾淨,皮膚已經擦乾了,只是好像還帶着蒸騰的水氣。
大概也是因爲諾德沒有掩飾,所以這件事很明顯。年長者的手指會略過他的眼角,描繪他的眉線,摩挲不明顯的顴骨,用指腹輕觸眨動時的睫毛,甚至好像無意地撫過閉着的眼睛。
“你想摸的不是這裏吧?”五條悟撩着諾德的手指,別有用心地引導着,眼角因爲興奮和些許放不開的彆扭而泛紅,襯得那雙藍眼睛的顏色格外鮮明。
諾德睜大了眼睛。
混合着驚訝、欣賞和顧慮,專注地看着他。
像低聲誘惑旅人誤入歧途的惡魔一樣,五條悟用修長的手指虛張起右邊的眼瞼,徹徹底底地露出了攝人心魄的漂亮眼睛,聲音沙啞地煽動着:
“這個,想摸吧。”
吞嚥。
多半還在顧慮着,但也顯然難以自抑地被蠱惑了,諾德的聲音低低的。
擔憂地:“……眼睛被碰到的話,會痛吧。”
“那輕輕地摸?”
理所當然地提議,六眼的咒術師又眨了眨那雙意味着咒術界最強戰力的眼睛,然而被張起的那邊眼瞼只是徒勞地顫動,像被纏在蜘蛛網上的蝴蝶一樣,任人擺佈的樣子反而更惹人憐愛。
諾德的指尖落在那裏,不,只是落在了眼瞼,輕若無物的觸摸帶來一陣酥癢,是因爲皮膚很薄嗎,這處地方意外地敏感。
“悟,”接着,他的男友開口了,“我並不是只喜歡悟的眼睛。”
是和他預想的下一句話完全不同的內容。
這次是意外而無辜的眨眼,五條悟一時還沒想起來發問,只有眼神裏透着困惑,像嵌在白玉里的寶石。
“那……”
“也不是隻喜歡你的臉。”
諾德無奈地看着剛想伸手指着自己的五條悟。
“性格。”這傢伙說。
五條悟一臉古怪。
“雖然我覺得你多半不是在說謊,”他撇嘴,“……但總覺得難以相信。”
諾德並不覺得意外,繼續解釋着,“最開始的話當然,悟的眼睛非常美,是超乎常理的美。悟也可以理解吧,我想因爲你的眼睛對你着迷的人應該要多少有多少。”
“……倒也沒有那麼多。”
“只是要是因爲什麼契機喜歡上一個人的話,也會漸漸喜歡上那個人的其他部分,這種事情也不奇怪吧。再說,悟的性格本來也很可愛。”
“……那你品味好差,”五條悟仍然沒怎麼接受,小聲嘀咕着,“和喜歡魔女有得比。”
那讓諾德輕笑,“悟在說自己嗎。”
不知怎麼又落入劣勢的年輕咒術師忿忿不平地瞪他。
“是很可愛的性格啊。比如說——”諾德親他的額頭,又是那種儀式性的親吻,“輕飄飄地抓不住這一點。”
那些言語之間滿溢出純粹的喜愛,和內容融在一起卻讓人難以理解。
“那個一般算缺點。”五條悟毫不留情地指出。
“怎麼會呢。漂亮的蝴蝶拍起翅膀來的樣子更好看,光是看着就會覺得很高興。悟是我喜歡的類型。”諾德扣住他的手,五指順着指縫嵌進去,自然而然地交扣在一起,“我不是非要成爲悟的特殊的存在,所以,不要在意我上次說的話了。悟不需要在意這些。”
蜜色的眼睛裏的確充滿暖意,但還有一份,沒有攻擊性的,沒有惡意的殘忍。
“又不是說一句‘不要在意’就能不在意的,”五條悟不禁攥着手,近乎粗暴地反扣住他,“不如說我非常在意,在意得不得了。”
“抱歉,原諒我吧。”諾德輕聲說。
“又這樣……”連及格都算不上的回答,五條悟完全沒接受,“既然是這樣,爲什麼要說。”
“……一時的貪慾?”他想了一會。
這份坦誠要更討喜一些,貓咪被取悅了,嘴角揚起一點弧度,“所以還是想要吧~不用害羞嘛,坦誠一點直接承認不就好了。”
“以後不會再這樣了,忘了吧。”諾德卻只給出了不解風情的回答,一點也不順着他的話往下說,甚至低頭試圖親吻他——試圖用敷衍的親吻來結束這個話題。
五條悟躲開,不滿地挑眉,“……不會?”
好像輕輕嘆氣了,諾德無奈地放棄,回答着:“不會了。”
“絕對不會?”他睜大眼睛。
大概是因爲被追問到這種程度也多少覺得有點受傷,但諾德不是會把自己的情緒轉嫁給別人的人,所以他只是稍微顯得有點難過,這會兒又順從地繼續說着,“……嗯,我保證。”
“我不是要你這件事也保證!”
反覆的暗示完全沒有用,不如說完全起了預想之外的反效果,心理年齡和小學生無異的咒術界最強要因爲挫敗而惱羞成怒了。
——被別人反過來指責,一般來說,會生氣吧。
唯獨這傢伙,總是像沒有名爲生氣這個狀態一樣,甚至讓五條悟完全無法理解地,在這時候輕輕笑起來。
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我大概知道悟想說什麼。”諾德聲音和緩地說。
……你根本就一點都不知道。
“嗯,我知道。”像是聽到了他的想法一樣的發言,諾德靠近,不再試圖親吻他,而是抵着額頭,碰着鼻尖,臉頰貼着臉頰,像什麼相互試探的野生動物,“光是悟想對我說那些話,我就覺得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諾德摟着他,在他身邊躺下,說話的時候貼在一起的胸壁也傳來模糊的聲音。
“所以不用說也沒關係。我不是想讓悟覺得煩惱才說的,不用非要作出自己不想作出的承諾。”他說。
難以反駁。一句一句分開每句話都說很合理。又是這樣。
“……我就要說。”五條悟吐出一句話,只覺得不滿在胸口膨脹,說出的話也像是在賭氣,“只許你遷就我嗎?仗着是年上態度很囂張呢……你也沒有比我大多少不是嗎。”
“悟是十八歲的話,我應該還是比悟大很多的。”這傢伙居然還在開這種無關痛癢的玩笑。
“不要轉移話題——”五條悟不爲所動。
但沒有、沒有那麼容易說出口。如果能說的話早就說了。諾德耐心而順從地等待着,只是也好像準備着隨時再說出一句讓他能毫不尷尬地擺脫現狀。
他纔不需要。五條悟咬牙切齒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