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德·弗雷姆——
他想過,會不會是那句的回覆不太合適。
這個念頭是第二天的時候出現的。
五條悟總是興致很好,之前的消息裏說着幫鄰座的乘客放行李的事情,我長得很高嘛,所以直接就能把行李放上去,她家的小女孩用超——崇拜的目光看着我呢,是這樣看到就能讓人想到發信人本人的內容。
那可真不錯。他可以這樣回覆,只是稍微有些蒼白,所以他想想些別的。
但大概是因爲飛機很快就要起飛了,在他回覆之前,消息又接着刷了上去,五條悟誇張地說着快沒信號了。所以他沒來得及說什麼。
「一路順風」
想着飛機應該已經沒入了雲層,諾德最後只是說。
就像用“早上好”回答“早上好”,用“不用客氣”回答“謝謝”,說“今後也請多關照”——都是些中規中矩的社交辭令。
悟大概會更喜歡讓人覺得有趣的話題。
開始從細枝末節裏尋找原因是偏執的表現,他知道。
最開始的時候他沒有想這麼多。只是沒有時間,他想,下了飛機也需要轉車和入住,需要交接任務,他可以想見得到。但當看到信息欄裏不變的過往消息時,諾德還是會難以避免地開始思考。理智知道這件事不可能是重點——頂多算是一個小的瑕疵。
但“解釋世界”是人的本能。
他需要找一個原因。
有原因就可以修正,可以作出更好的選擇。
何況這總比去想身爲咒術師的五條悟遇到了什麼意外要來得好。
第五天的時候諾德意識到,他或許沒有自己想的那麼擅長等待。
試着向認識的另一位咒術師發信詢問——這件事本身非常奇怪,非常可疑,一個前幾天還對咒術界一無所知的魔法師,向只是僱傭關係的咒術師詢問另一個她未必認識的咒術師的近況。
但冥冥意外地什麼都沒問。
只是把照片發了過來。
五條悟非常樂於聊起自己的所見所聞,也樂於拍各種各樣的照片到處發,這件事他知道。至於他由於什麼原因被劃出了分享對象的範圍,則不是那麼重要。
沒事就很好。
照片上的五條悟戴着眼罩。他們剛認識的時候也是這樣。無論是因爲不想被人盯着看,因爲不想看到,還是什麼咒術師方面的原因,總之,悟會更喜歡遮住那雙眼睛——對嗎。
炎熱的六月,照片背景裏的行人穿着大衣——南半球國家。草坪和良好的綠化,現代化都市,十層往上的背景建築,白人爲主的人口構成。廣場雕塑是一種城市地標……
……停下。
不應該再這麼做了。不管是這樣暗地裏向其他人詢問,還是其他事情,都是不應該的。
兩天後他接到了電話。
手機響起的時候他沒有半點準備,看到來電姓名時僵了一下。
……悟。
是因爲知道了嗎,他問了冥冥這件事情,悟知道了嗎?那麼會怎麼想?會覺得反感嗎?接下來會說什麼?
但聽上去並不像是因爲那件事,大概也並不知道。好像只是因爲得了空閒所以打來電話,沒有任何不對,五條悟還是和之前一樣很高興地隨心地說着話。
諾德試着說。
“那就來。”和他完全不一樣的,乾脆利落的答案。
五條悟那樣說。
“想見我不是嗎?來見我。”絲毫不覺得爲難和勉強,迴應得理所當然。
他得到了准許。
等了幾分鐘,又在機場外面等了幾分鐘,這差不多就是極限了。本來也打算告訴悟的,距離和時間,這些對他而言根本算不上障礙。
如果你也想見我的話,我什麼時候都能來見你。
——想立刻開口告訴悟這件事情。
但那天並不是好時機。
諾德勉強想起來五條悟很忙,半個多小時後的轉機,的確很匆忙。那麼下次就說吧,只要是稍微更合適一點的地點,稍微更合適一點的時機,下次不管怎麼樣都說吧。
下次什麼時候能見面?
沒關係,總會有下次的。
他被擁抱,被親吻,甚至被邀請,然後看着五條悟因爲自己催促着他離開而不滿地埋怨起來。
“真的嗎,你真的要趕我去工作嗎?”五條悟嚷嚷,“你見不到我不會覺得寂寞嗎?”
那實在是讓人心裏覺得柔軟的話。
會。
“——有一點。”於是諾德輕聲回答。
“只有一點?”五條悟促狹地問。
不止一點。
“好好工作,悟。”他那樣做了道別。
只是因爲沒有時間。
也許不是忙到沒有發信息的時間,但如果有太多事情要做,不得不在這件事和那件事之間作出妥協,那麼有時候沒有閒聊的心情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見不到面還彼此聯繫也會增加不必要的感情負擔,他也會因爲不希望五條悟因爲無法迴應而尷尬所以從不發出邀約,這很正常。
只是因爲沒有時間,諾德想着,爲自己之前彎彎繞繞的想法感到羞愧。
至少那時候是。
這次的想法保持了三天。
三天之後他再給冥冥發信息時並不再是詢問五條悟的安好,他隱約知道悟不太可能有事,不論其他,黑鳥操使上次的反應也是足夠的暗示。
收信:[圖片]
收信:另外那個是他的學生。
不知道因爲什麼,僱傭咒術師再次贈送了一句附加信息。
發信:謝謝。
照片所照下的地方大概有咒靈,五條悟拉着一臉不情不願的少年踩在看不到的咒靈上合影。
……他並沒有多想什麼。
只是稍微有點羨慕。
後來這件事就成了習慣。
這是一種很卑劣的做法,他知道。他坐在異國的餐廳裏,點了菜單上和照片如出一轍的當月推薦。但也不會對五條悟造成困擾,應該不會,只要他不讓悟知道的話。
著名的餐廳的甜點大多如此,除了味道也注重賣相,光是看起來就讓人覺得精緻,奶油和調製的果醬在白瓷盤上拉出點綴的花邊。
是新鮮而柔美的甜味,但他那時候想的是,並不是太甜。
對廚師調配出的最佳味道提出意見並不禮貌,諾德猶豫了一會,還是試着說,我想點一份更甜一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