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京前往莫蘭城即使快馬加鞭也要走上一個來月，溫鶴鳴初出茅廬，還沒來得及磨練出戒心，就遇上了仙人跳。
先是被清秀少女連同兄弟騙走了身上大半銀兩，緊接着就遇上了碰瓷，後來接連被騙過幾次，溫鶴鳴不僅丟了銀子，就連馬車和行李都被人偷得乾乾淨淨。
逐漸失去笑容的溫鶴鳴站在小路中間，看着人多勢衆的山匪帶走他僅剩的財物，茫然片刻，不甘心地大喊大叫，“回來！把我的行李還給我！”
原本已經離開的山匪立刻勒馬回頭，一刀削去他半邊頭髮，陰森森地看他一眼，眼神輕蔑，“小少爺，滿意了嗎？不滿意就把腦袋一起留下來？”
這裏已經靠近城池，即使是山匪也不願牽扯太多人命官司，但若是溫鶴鳴再不識趣，留他一條命也不算什麼大事。
“不用，不用了。”溫鶴鳴搖搖頭，縮着脖子，像個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小鵪鶉。
溫鶴鳴一路上的遭遇陸續傳入顧明棠耳中，她真是一點都不意外。
認真算起來，幾位攻略者算是另一種層面上的各有千秋，世家公子傅雲川是個實打實的僞君子，在女人堆裏混得如魚得水，中央空調人設不崩。宋硯雖然是個欺軟怕硬的家暴男，但他繼承了原身的醫術，勉強算是有一技之長，只要震懾住他，他就只能夾着尾巴做人。
這兩人前世與她糾葛太深，另外三人卻也不遑多讓。相比較之下，單純是浪蕩好色的溫鶴鳴反倒是殺傷力最小的一個，雖然容易衝動，但他識時務，不會在力量懸殊的情況下和她發生正面衝突。
想到之後出現的兩個玩家，顧明棠冷笑一聲，眼神微寒。
聽說這幾人的系統之間各有不同，等她集齊了五條神龍，說不定可以拿過來研究一番。
同是難兄難弟，溫鶴鳴受苦的時候，傅雲川也在承受着作惡的代價。
爲了順利拿到尾款，殺手甲特地佈置了一下犯罪現場，砍人的時候血濺得不夠高？重來。砍人的時候人喊得不夠響？重來。
不知重來了多少遍，等他把襪子從傅雲川嘴裏拿出來，滿意地欣賞自己的傑作時，就聽一道陰鬱沙啞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我艹你八輩祖宗！”
殺手甲肅然起敬，“那你豈不是成了我的長輩？”
他恭恭敬敬後退兩步，猶豫着喊人，“祖……祖爺爺？”
傅雲川不知道他是真傻還是裝傻，氣得臉都綠了，一時間竟然喉頭髮梗，連說話都困難。
“誰讓你砍我了，我不是讓你去砍顧明棠嗎？”花了錢還捱了好幾刀的傅雲川表示，服務體驗非常差，一星，一星都不給！
“你不就是顧明棠嗎？”殺手甲比他還驚訝，“你是不是強搶民女太多，搶糊塗了？”
傅雲川氣得直哆嗦，“滾！滾出去！你錢沒了！”
殺手甲本來還想掙扎一下，結果被迎面而來的一個花瓶砸到了耳朵上，立刻捂着耳朵，垂頭喪氣離開了。
他一邊走，一邊覺得納悶：這個叫顧明棠的傻蛋爲什麼要自己花錢砍自己呢？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苦肉計？他還說自己不是顧明棠，誰信啊？他不是那誰是，難道還能是半夜繡花的可憐小姐姐？
那也太可笑了吧！他可不是傻子！
出師未捷，傅雲川捂着流血的胳膊想了大半宿，終於想出了第二條計謀。
莫蘭城中多風雪，山上溫度低，想要讓人染上風寒顯然更容易一些。傅雲川知道顧明棠有幾分功夫在身上，但他本人沒有習武，眼力不到位，看不出對方的深淺。
《逐鹿》遊戲當初給出的人物卡沒有太多介紹，可顧明棠既然被認定爲最容易攻略的遊戲人物，遠離主線和朝堂，想來也不是什麼叱吒風雲的大人物，武力值高不到哪裏去。
等人生了病，他再去喂人吃藥，一來二去，她一定逃不出自己的掌心。
想到這裏，傅雲川稍稍鬆口氣，覺得自己之前如臨大敵的模樣有些可笑。
顧明棠再怎麼貪婪無恥，也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如今他有了金手指，等人開了竅，還不是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傅雲川站在窗前，看着黑壓壓的陰雲，只覺得心口鬱氣一掃而空，臉上逐漸露出一個清朗的微笑。
若是明日一早便下雪就好了。
***
若是明日一早便下雪就好了，顧明棠看着天色，沉默地想道。
不知是不是老天聽到了她的心聲，才過了卯時便飄起了雪。顧明棠親自帶隊出門，土匪隊伍被她編成幾個小隊，按照平日裏訓練的內容，橫掃了附近三個最大的山寨，一直到近午時才滿載而歸。
在顧明棠到來之前，土匪隊伍是閒散的，毫無計劃的，畢竟他們只是土匪而已，如果沒了喫的就去下山打劫，若是打劫不到就餓肚子，除此之外，他們不會有任何多餘的打算。
正所謂上行下效，山寨的三個當家都是普通人出身，唯一進過軍營的祝有財也是迫不得已流落至此，誰會用過高的標準來要求一個土匪呢？因此，哪怕山上的土匪過得比普通人好一些，但大多數人也是面黃肌瘦，青黃不接，過着飢一頓飽一頓的日子。
顧明棠不是一個安於一隅的人，既然決定要從莫蘭城打下根基，她就不會輕易放過任何一方力量。她沒有忘記，她的敵人擁有不可預知的力量，就像是懸在她頭頂的劍，隨時都有可能落下，而她絕不會允許自己後退半步。
上一世，她從心魔劫中離開，封玄曾經問過她，爲什麼一定要做皇帝，在亂世中稱帝何其艱難，何況還是以女子之身？
她當時是怎麼回答的？
顧明棠垂下眼，想起自己始終如一的回答，“我身後是天下，是蒼生，是萬民，這是我的世界，也是我的家，我怎麼能退？”
那時的封玄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罵她自討苦喫。
爲了守護蒼生而讓自己走得舉步維艱，如此舉動幾乎稱得上是無私偉大，在強大的魔族眼裏，簡直就是犯傻。
可他後來還不是爲她犯了傻。
顧明棠放下筆，發現作戰計劃的旁邊被她畫上一副人物肖像，濃黑的眼，飛揚的眉，近乎鋒利的輪廓躍然紙上。
那是九幽之主，是曾經滿世界追殺她，最終卻在她最落魄時將她撿回家的人。
不知怎麼回事，細看之下，成年的魔王竟然和長大後的小狼崽有幾分相像。
難不成是什麼輪迴轉世？
顧明棠搖搖頭，她在想什麼，神明和魔王與天地同壽，一旦隕落，不會再有任何輪迴轉世，這兩人絕不可能有任何關係。
可不知爲什麼，想到這一層，她心裏竟然生出一點隱隱的煩躁來。
算了，果然還是黑喫黑比較快樂！
自打顧明棠做了大當家，山寨裏的人明面上恭恭敬敬，背地裏卻說什麼的都有，只是礙於武力值不敵，只能背地裏嘟囔幾句。
換個女人做當家不算什麼，最主要的是顧明棠制定的訓練計劃。他們之中有人當過兵，上過戰場，據這些人所說，顧大當家讓他們練的東西和隊伍裏的訓練內容一點都不一樣，除了傳授一種奇怪的刀法之外，他們每天要做的就是不斷重複排兵佈陣，按照隊長的手勢進行陣法變換，不斷提高反應速度，這玩意兒能有什麼用？
事實上，祝有財也不知道有什麼用，直到這一次，他們趁着下雪，打開了其他山寨的大門。
看着平日裏比他們還要威風許多的土匪頭子在他們面前毫無還手之力，底下的小嘍囉被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地掀翻在地，包括祝有財在內，都愣了好半天。
原來那些看着奇怪的刀法真有這麼大的作用？
原來那些看不出名堂的陣法竟然能讓他們輕輕鬆鬆打敗敵人？
原來顧大當家不是拿他們開玩笑，而是真的把他們當成自己人來訓？
不管大家之前心裏是怎麼想的，在見到實打實的真本事之後，都對顧明棠心服口服。
祝有財比這些人見識多些，要不是封玄在一邊對着他虎視眈眈，他都恨不得直接撲上去抱住顧明棠的大腿了。
“老大，大哥，不，大姐，大當家，以後我們都跟你幹了，你說上刀山我們不下火海，你說東我們不往西，我們就是異父異母的一家人！”
顧明棠推開他的大腦袋，“你好肉麻啊。”
“你要是真感激我，不如去多挑兩桶糞。”
祝有財：“……”不，就當無事發生過！
這一次之後，不僅山寨裏的土匪對顧明棠死心塌地，就連附近山寨裏的人都對她有所耳聞。
能不耳聞嗎，普通土匪打秋風只搶錢，顧明棠帶頭的土匪進了別人家的山寨，別說錢財糧食，她就連一個線頭一根針都不捨得放過！
被她搶過的土匪一條褲子都沒剩下，紛紛捂着對方的眼睛，抱頭痛哭。
娘說得對啊！做土匪果然是個很有風險的職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