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北河畔,施騰達爾。

    被炸塌的鋼鐵大橋傾斜着浸泡在河水裏,一根根支棱起來的鋼筋朝天豎立着,就像是麥田裏沒有收割乾淨的麥茬。

    此時,天上下着大雨,雨水在河面上激起一圈圈的漣漪,也將整條坍塌的大橋沖刷成了深灰色。

    就在這暴雨中,大批或穿着德軍制服,或拿着各種行李的普通難民,正藉助着這座幾乎整個泡在水中的大橋,艱難的朝易北河對面攀爬。這些人面色驚恐,目光慌急,似乎是恨不得一下子飛到河對岸去,彷彿身後有蒙受在驅逐他們一般。

    在這些人下河的一側,大批穿着雨衣的蘇軍士兵,就錯落的站在河岸的岸堤上,目光淡漠的看着這些人渡河,並沒有人試圖去阻攔他們,哪怕這些人中夾雜了很多穿着德軍制服的人。

    儘管最終的無條件投降書還沒有簽訂,但德國人確實已經投降了,在整個柏林地區,所有的德軍部隊,不管是成建制的,還是被打散的,都已經在昨天向蘇軍上繳了武器,他們徹底放棄了抵抗。

    柏林除了已經成立的城防委員會以及蘇軍衛戍軍區之外,負責除軍務之外一切事務的管制委員會也組建了起來,但這個管制委員會卻只是掛了一個牌子,什麼事都不管,它甚至連個主要的負責人都沒有。

    其實按照國防人民委員部的建議,柏林在解放之後,包括城防委員會、衛戍軍區以及管制委員會在內,這些部門的負責人都是朱可夫,但這位在蘇軍中威望甚高的元帥同志,並沒有接任這些職務,尤其是管制委員會主席的職務。

    朱可夫同志之所以不接任管制委員會主席這個職務,是因爲他非常清楚,按照雅爾塔會議的約定,戰後的柏林並不是屬於蘇聯一方的,而是應該有蘇、美、英三國分管。現在,英美雙方的代表,已經就這個問題向他提出了要求,認爲蘇軍應該儘快按照協議的內容,從應該劃歸英美的柏林城區部分撤出去。

    朱可夫同志當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將柏林交出去,因爲蘇軍在城區內的一系列行動還沒有完成呢,作爲柏林衛戍軍區司令,別爾扎林同志在整個柏林的二十個城區內,都設立了區衛戍處,全面負責各方面的工作,說白了,就是將一些有價值的設備、物資,儘快轉移走,而在這項工作完成之前,蘇軍是不會將相應的城區交給英美的。

    也正是因爲蘇軍遲遲不肯將柏林相應的城區交給英美,英美的一些媒體便又開始朝聯盟的身上潑髒水,宣稱蘇軍在柏林無惡不作、爲所欲爲。

    當然,必須承認的一點是,在此期間,進駐柏林的蘇軍的確軍紀渙散,製造了一系列的暴行,不過,規模並沒有英美宣傳的那麼大,另外,儘管別爾扎林應該爲柏林發生的一切騷亂負責,但他也確實做了一些事情。正是在他的要求下,朱可夫同志才批准從蘇軍控制的物資中,抽調了上萬噸的糧食和近五萬頭牲畜支援柏林,否則的話,柏林的上百萬人口恐怕支撐不了幾天。

    另外,如今柏林市區的局勢已經恢復了平靜,主要是在別爾扎林的命令下,柏林重新組建了警察局,並且已經開始投入了運轉,德國的警察與蘇軍中的“藍褲子”聯合執法,給那些心裏長草的蘇軍士兵施加了足夠的震懾。

    河岸邊上,維克托坐在一輛車身沾滿泥濘的吉普車裏,視線透過掛滿雨水的玻璃窗,面無表情的看向河對面,在那裏,一些穿着軍裝的英軍士兵,正在將那些穿着軍裝,但沒有佩戴肩章和領花的德軍士兵,從逃難的人羣中甄別出來,並將他們送上一輛輛等候在岸邊的卡車。

    將視線從窗外收回來,維克托的脣角抽了抽,看向手中拿着的那份信箋。

    這是一份從河對岸從過來的情報,來自於對外情報局潛伏在英軍內部的諜報人員,而根據情報中的描述,英軍的統帥蒙哥馬利,接到了來自倫敦的命令,他被要求儘可能將英軍控制的德軍戰俘集中起來,隨時準備爲他們發放武器和裝備,同時,儘可能保證德軍指揮機構的完整性,並保持他們的戰鬥力。

    毫無疑問,如果這份情報所提供的內容沒有問題的話,那麼英國人就是正在準備搞事情,因爲他們已經違反了三國首腦一系列會談所確立的精神,正試圖重新武裝德國人,以達成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

    又重新將信箋上的內容看了一遍,維克托將它摺疊起來,塞回到上衣口袋裏,隨後伸手在前面司機的座椅上拍了拍,說道:“回去吧。”

    車子很快發動起來,衝破雨幕,朝着河堤東側緩緩駛去。

    這份情報維克托是比較看重的,他已經向河對岸的情報人員下達了命令,要求他們儘可能的蒐集到更加實際的證據,因爲這些證據隨後會用的到。

    維克托將會向莫斯科提交一份報告,專門彙報這件事,同時,將更詳實的證據也提交上去,有這些東西存在,很可能會爲聯盟在隨後的一系列談判中提供優勢。

    蘇軍與英美盟軍在易北河匯師的慶典還沒有降溫呢,雙方的對抗已經變得越來越明顯了。

    最近幾天,作爲英軍總司令的蒙哥馬利,已經連續找過朱可夫同志數次了,他提出的要求就只有一個,那就是希望蘇軍一方能夠儘快劃定英美盟軍進入柏林的通道,在這條通道還沒有劃定出來之前,英美的軍隊是進入不了柏林的,除非他們想直接引發爭端。

    而朱可夫同志秉承莫斯科的態度,始終都在拖延着這件事,一個勁的在那兒與蒙哥馬利扯皮。

    一個小時之後,維克托所乘坐的吉普車回到卡爾斯霍爾特,此時,雨勢不僅沒有變小的意思,反倒看上去越下越大了。

    在宮門入口處下了車,穿着便裝的瓦連卡第一時間出現在維克托面前,他撐着一把雨傘,表情興奮的湊到維克托身邊,剛剛將雨傘遮到他頭頂上,便有些迫不及待的將一份報紙遞過來,說道:“國防人民委員部的嘉獎落實了,您看,這是今天的報紙。”

    維克托看了他一眼,這纔將報紙接過來。不過,他並沒有直接去看報紙上的內容,而是折了折,將報紙直接夾在腋下,隨即快步朝宮門內走去。

    回到自己的房間,維克托先將有些潮溼的外套脫下來,隨手丟給跟在身後的瓦連卡,這才一邊朝自己的辦公桌走過去,一邊說道:“給我弄杯咖啡過來。”

    “好的,”瓦連卡將他的外套掛在門口的衣架上,隨後又快步出門而去。

    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後坐下,維克托纔將那份報紙展開,找到頭版頭條的位置,仔細的看了起來。

    這是一份《消息報》,出版時間是昨天,而其頭版頭條的報道,是有關聯盟將舉辦勝利日大閱兵的內容,同時,也涉及到了一份授勳人員名單。

    在這份名單中,就有維克托的名字,就像之前所得到的消息一樣,國防人民委員部獎授予他一枚“一級衛國戰爭勳章”,同時,還將授予他一個“社會主義勞動英雄”的稱號。

    當然,對於維克托來說,收穫一枚勳章亦或是得到一個稱號,並不是多麼重要的事情,他現在看重的,是報紙上隨後對他的介紹。

    沒錯,就在這則新聞報告中,還挑選了幾名具有代表性的人,專門拿出來做了介紹和表彰,比如說朱可夫同志,他是軍方的代表,再比如說哈爾科夫共產國際工廠的總設計師,米哈伊爾·伊里奇·科什金,他是T-34坦克的設計者,也是聯盟一方技術人員的代表,儘管他在戰爭爆發之前就去世了,但他對衛國戰爭所做出的貢獻,是誰都能體會的到的。

    在這個名單中,同樣也有維克托的名字,而他是以聯盟國家安全情報人員代表的身份出現的,這篇報道中,有選擇性的介紹了一些他的事蹟,還專門刊登了一張他的照片。

    當看到報紙上對他的報道以及那張專門配發的照片之後,維克托就知道國防人民委員部的一項決策肯定已經確定了,那就是他這個國家安全人民委員部的主席,很快就要挪個窩了。

    作爲一名國家情報機構得負責人,維克托的身份是不宜大肆宣揚的,至少不能對外宣佈他是情報工作的負責人,而現在,既然《消息報》上刊登出了他的情況,那就說明他必然是要離開這個崗位了。

    除此之外,讓他登上報紙,實際上也是一種宣傳手段,讓聯盟關注這些事情的人,都認識認識他,從而爲他轉入下一個工作崗位做準備。將來,不管他到什麼崗位上去,總不能讓他始終以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身份去任職,因此,這種媒體的宣傳是很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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