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聯盟生活了若干年的維克托,對聯盟內部的很多事情,尤其是政治生活中那些不正常、不合乎規則的東西,都多多少少的有些看不過眼,而在這其中,就包括了蘇共十九大長期不召開,中央委員的人選總是以徵詢的方式決出這一點。

    回顧歷史,蘇共十八大還是在一九三九年的時候召開的了,此後,受衛國戰爭的影響,四年戰爭期間,新的十九大便始終沒有召開。但是,時至今日,衛國戰爭已經勝利結束了四年多了,按照組織程序,十九大早就應該召開了,甚至連二十大都應該在籌備當中了。可事實是,直到今日,早就應該召開的十九大依舊沒有列入日程,因而從實際上講,聯盟的黨內生活其實是停滯的。

    當然,十九大長期不召開的確是存在不得已的原因的,比如說戰爭因素,比如說國家的經濟條件因素等等,但必須承認的一點是,因爲十九大一再延期的緣故,聯盟的黨內民主問題受到了極大的挑戰,在一系列設計高層的人事問題上,政治局的發言權過大了,民主集中制的原則已經從根本上被譭棄了。

    黨代會長期不召開的另一個影響,就是聯盟內部的腐敗問題開始變得愈演愈烈,此前,麥赫利斯同志曾經提交過一份監察報告,其中提到了聯盟一部分企業中所存在的腐敗現象,那些企業的負責人向上級、政府隱瞞其手中所掌握的物資,更有甚者,某些人甚至竟然企圖將國有的企業變爲他們私人的世襲領地,他們在各自管理的企業中隨心所欲、胡作非爲,情況嚴重的,甚至還按照他們自己的喜好,在企業內訂立了不合法的規章制度。

    按照麥赫利斯的說法,這些企業的領導者之所以敢於如此胡作非爲,是因爲他們的頭上有保護傘,同時,也是因爲地方監察缺失的緣故,但維克托知道,這一切的一切,若是從根源上算起,必然是與黨內民主的缺失密切相關的。

    不過話說回來,維克托對這類現象看不過眼是正常的,但他作爲一個既得利益者,從這類現象中得到了實惠,也是名副其實的。就像現在,他能看到面前的人事任命記錄中,所涉及到的無條任命記錄,都是以“徵詢”的方式提出的,可作爲直接受益者,他又能說什麼?

    難道他能當着斯大林同志的面,說這樣的任免方式不太合適,他不想接受,除非聯盟重開黨代會,並在重新選舉出來的中央委員會里獲得推選才行?毫無疑問,如果他那麼做了,他的政治生命也就算是結束了。

    當然,對此次任命方式的懷疑,也只是在維克托的腦子裏一閃而過,短短十幾秒鐘之後,他的這一絲疑慮便被巨大的驚喜取代了。沒錯,他如願以償了,在三十出頭的年紀裏,進入了聯盟的書記處和組織局,身兼書記處書記和組織局委員這兩個重要的黨內職務。現在,若是細數一下的話,全聯盟的核心幹部中,真正能夠排在他前面的人,已經少之又少了。

    沒錯,數一數,除了政治局內的那些同志之外,同時身兼書記處書記和組織局委員兩個職務的人,貌似就只有他和蘇斯洛夫兩個人了。而組織局中原有的組織委員,包括麥赫利斯、波波夫、安德里阿諾夫、亞歷山德羅夫這些人,從原則上講,黨內排名已經都落到維克托和蘇斯洛夫兩個人的後面去了,將來,政治局委員中有了出缺的時候,維克托與蘇斯洛夫在原則上應該是率先補位進去的。

    那麼,如今的政治局中委員和候補委員又有幾個人呢?斯大林同志、安德烈耶夫、莫洛托夫、伏羅希洛夫、卡岡諾維奇,這是五位資格最靠前的老委員。後面則是馬林科夫、米高揚、貝利亞、赫魯曉夫、柯西金等“中生代”的委員。再後面則是沃茲涅先斯基、布爾加寧、什維爾尼克等剛剛進去不久的人。

    換句話說,如今的政治局內,一共只有這個十三個人——日丹諾夫同志病重,已經無法正常主持工作,他的委員資格估計也保留不了多久了。而即便是在這十三個人裏,伏羅希洛夫和什維爾尼克的存在感非常低,安德烈耶夫也是一個立場模糊的邊緣人物,至於沃茲涅先斯基,他能夠在政治局中待多久,現在還不太好說。這麼算下來的話,維克托在聯盟的核心幹部排序中,差不多也就在十幾名左右了。

    再有一點,看看維克托在進入組織局之後,其所具體負責的工作是什麼?按照那份任命記錄上所提到的,他所負責的工作是監督和教育幹部,這項工作具體細化一下,可以大體看作是兩個方面:一個是做幹部考察的工作,一個是做幹部的思想教育。而考慮到聯盟的實際情況,其工作細節,大體就是一項人事任命在發起之前,組織局會列出一個適合該職位的人員名單,然後維克托需要安排人對名單中的每個人展開考察,確定他們的思想上、履歷上、身份背景上是不是存在問題。若是沒有問題了,還要在人事任命下達之前,與這些幹部談談話什麼的,確定他們在履新之後的工作思路等等。

    總而言之,這是一項權限很大,同時,與幹部接觸較爲密切的一個工作崗位,也是組織局各項工作中一個較爲重點的部分。過去,這項工作本身就是由馬林科夫同志自己負責的,別人插不進手去。

    維克托考慮着,這個工作的分工,應該是由斯大林同志做出的決定,作爲利益受損方的馬林科夫同志,應該是被動接受了這個決定。

    這樣的工作分工,可以看作是斯大林同志對維克托的信任,也可以看作是斯大林同志對馬林科夫的削弱,當然,還可以看作是斯大林同志在馬林科夫和維克托之間挑起矛盾,以此來破壞兩者之間的關係。這三種可能性都是存在的,或許還是三種因素全都有。

    當然,不管是這三種可能性裏的哪一種,亦或是三種都有,維克托也不是很在乎,他知道局勢發展到這一步,他根本就沒得選擇了。他當然可以不接受斯大林同志表示出來的這份好意,也可以不接受組織局中的職務安排,但那樣的話,他將會面對一個一無所有的結局,同時呢,馬林科夫同志失去的東西,也不可能重新拿回去,這就是現實。

    日丹諾夫同志因病重退出政治舞臺的後續影響,正在迅速顯現出來,列寧格勒派固然失去了在中央核心領導層的影響力,變成了無根的浮萍,而斯大林同志卻因此重新鞏固了其在領導層中的地位,他的權威再次變的無人能及。

    在維克托看來,聯盟領導核心中的這種局面,估計還會持續很長時間,直到另一股可以比擬日丹諾夫同志的政治力量出現,並再次對斯大林同志的個人權威構成一定的限制。

    “怎麼樣,看完了嗎?”見維克托盯着記錄長時間的陷入沉默,斯大林同志禁不住開口問道。

    維克托深吸一口氣,將手中的任命記錄重新放回到茶几上,隨後,他像是需要重新確認一下記錄的內容一般,又將記錄拿起來,送到眼前看了看,這才最終將記錄放回去。

    “是的,看完了,斯大林同志,”迎着斯大林同志的目光,維克托聲音微微發顫的說道。

    斯大林同志笑了笑,他將手裏的菸斗送到嘴邊,同時微微躬下腰,用另一隻手去那桌上放着的火柴。

    維克托搶先一步將那盒火柴拿起來,起身繞到對面,替對方將菸斗點燃。整個過程,動作自然流暢,表現得甚至比波斯克列貝舍夫同志還要更加的到位。

    斯大林同志咗了幾口菸嘴,淡藍色的煙霧在他面前升騰起來,迅速遮住了他臉上的表情。他就隱身在那煙霧的後面,笑呵呵的說道:“針對你的兩項任命,是經過了組織局的同志們討論的。在中央書記處書記的任命問題上,同志們都是比較放心的,畢竟你在國家安全崗位上的工作時間很長,經驗也足夠豐富。但是在組織局委員的任命問題上,一些同志還是心存疑慮的,尤其是考慮到你沒有任何組織工作的經驗,也從未接觸過幹部工作,這應該算是你個人履歷內的薄弱環節。”

    維克托恭敬敬的聽着,儘管知道斯大林同志的話裏有話,可他還是禁不住想要知道,究竟是誰對他的任命“心存疑慮”。

    或許是因爲有些走神的緣故,再加上此時的情緒卻是比較激動,維克托的意識竟然出現了片刻的恍惚,幸運的是,他很快便重新將思緒調整回來。

    “......當然,組織的任命也是需要考慮你個人的看法的,”斯大林同志仍舊在說着,“現在,你可以說說你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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