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爲接到電話比較晚的緣故,在趕來克里姆林宮醫院的人中,維克托要算是來的比較遲的一個了,當他趕到日丹諾夫同志病房外的時候,走廊裏已經聚集了十幾個人,全都是來自聯盟核心領導層的人,其中包括了莫洛托夫、安德烈耶夫、馬林科夫等人,今天下午剛剛見過面的蘇斯洛夫同志也在。

    說一句不太恰當但卻非常實際的話,今晚聚集在這裏的人,或多或少都從日丹諾夫同志病逝中獲益了,而那些未曾獲益甚至是蒙受了損失的人,現在還沒有趕過來。但不管是誰獲益誰受損,日丹諾夫同志病逝這種事,都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因此,現場的氣氛非常凝重,每個人在交談的時候,都儘可能的壓低聲音。

    穿過走廊,維克托徑直走到聚攏起來的人羣邊上,他率先湊到馬林科夫同志身邊,先同對方打了個招呼,隨即便問道:“什麼時候的事情?”

    “醫生說是一點四十七分,”馬林科夫下意識的看了看手錶,說道,“差不多四十分鐘之前。”

    維克托點點頭,又問道:“死因明確了嗎?”

    馬林科夫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

    作爲聯盟的第二號人物,日丹諾夫同志病逝對於全聯盟來說,都是一件大事,因此,後續需要安排的工作也有很多,而就當下來說,最緊要的一件事,就是準備好明天需要隨報刊發佈出去的訃告,同時,外事部門還要做好與各國使節就此事打交道的準備。

    而具體到維克托的身上,他作爲中央國際部的負責人,同時,也是歐洲共產黨和工人黨情報局的組建者、領導者之一,隨着日丹諾夫同志的去世,他所需要抓緊時間安排的工作也非常多,尤其是在歐洲共產黨和工人黨情報局中,沒有了主持全面工作的日丹諾夫同志,維克托就必須頂上去。除此之外,中央國際部中的一系列事務,恐怕也需要做出調整了。

    因爲斯大林同志沒有過來的緣故,有關訃告以及治喪委員會組建的事情,到場的人都不好直接拿主意,這也是聯盟在缺少了日丹諾夫同志之後,所顯現出來的一個缺陷:斯大林同志的絕對權威,導致了中央決策層的權力失衡,當日丹諾夫同志這位黨內第二號人物還健在的時候,在某些問題上,他可以替代斯大林同志做出決策。而現在日丹諾夫同志不在了,斯大林同志又不在場,就沒有人敢於站出來拿主意了。

    而從另一方面看,這種狀況也可以用另一種方式來解釋:在聯盟的核心領導層內,除了斯大林同志和日丹諾夫同志之外,剩餘的人在個人的魄力和決斷能力方面,都存在着問題。

    至於維克托,他現在畢竟還沒有正式進入書記處和組織局,因此,在今天這種場合下,他也是沒有權力做出任何決策的。

    從不到兩點鐘開始,一直守候到凌晨四點鐘,在整整兩個小時裏,陸陸續續還有人趕過來,而作爲日丹諾夫同志曾經的親信,沃茲涅先斯基與庫茲涅佐夫兩人,是在三點一刻的時候趕到的,隨後,政治局到場的幾位委員,也終於就治喪委員會與訃告等問題,列出了若干個方案。這些方案要在明天早上第一時間交給斯大林同志,並由他確定最終的選項。

    有關訃告的問題,也不像人們想象的那麼簡單,就是在報紙上刊登一則新聞,緬懷一下日丹諾夫同志的生平就完事的。這其中,還包括了給與日丹諾夫同志什麼樣的人生評價,是否要爲他舉辦國葬,要向哪些國家的政府直接發出消息,並邀請各國什麼級別的領導人前來莫斯科等等,一系列的決定都是至關重要的。

    就像邀請各國領導人來參加葬禮這件事,日丹諾夫同志是聯盟黨內的第二號人物,是此前確定了的斯大林同志的接班人,那麼按照禮節,各個國家派遣來莫斯科出席葬禮的人,應該也是相應國家內的第二號人物。而各國來訪的要員抵達莫斯科之後,聯盟又將安排什麼人負責接待呢?同樣是按照國際禮節,負責出面接待的人,也應該是聯盟的第二號人物,換句話說,這個負責出面接待各國要員的人,很可能就會是聯盟內部日丹諾夫同志的繼任者。

    至於治喪委員會成員的名單,也不是誰都能進的去的,包括誰出面爲日丹諾夫同志擡棺,如何站位等等,這裏面都是有講究的,其向外釋放的政治信號,會在全聯盟範圍內受到關注,甚至也會在國際上引發一連串的揣測——如今的聯盟已經不再是一個地區性的國家了,而是一個世界性的強國,莫斯科出現的每一次政治波動,都會在全世界範圍內引發一定層次的波動。

    凌晨四點半鐘,在日丹諾夫同志病房內待了幾乎一整晚的專家組醫生們,終於出現在走廊裏,保健局局長戈沃羅夫同志,向政治局的委員們接受了專家組會診之後得出的結果,按照戈沃羅夫同志的說法,日丹諾夫同志的死因就是高血壓引發了複雜的心血管疾病,當初他入院的時候就是因爲這個病症。

    聽了戈沃羅夫的介紹,維克托的心裏多少有些唏噓,其實,在他重生前的那個時空裏,要了日丹諾夫同志命的這個病,並非不能醫治的,說白了,這就是高血壓引起的心血管阻塞,大不了做個支架或是藥物球囊什麼的就行了,可是在這個年代裏,即便是身份地位達到了戈沃羅夫這個層次的人,也沒辦法得到有效的救治。

    在專家組撤走之後,醫院的走廊內再次恢復了安靜。維克托找了個空着的排椅坐下,背靠着椅背,迷迷糊糊的打了個盹。

    等到他再次醒來的時候,走廊裏的燈光已經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多少有些刺眼的自然光。

    走廊兩側的排椅上,政治局的委員同志們都在閉目假寐,只有波斯克列貝舍夫同志站在日丹諾夫同志的病房門口,正與一個容貌有幾分酷似日丹諾夫同志的年輕人說話。

    屁股下面的排椅是木質的,坐久了會感覺屁股隱隱作疼。維克托先看了看錶,赫然發現此刻已經是早上七點鐘了,難怪他會感覺渾身痠疼,感情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在這裏靠着睡了將近三個小時了。

    一隻手扶着椅背,維克托深吸一口氣,緩緩從排椅上站起身。因爲用一個姿勢坐的時間太久了,他的兩條腿都麻木了,雙腳踩在地上軟綿綿的,像是踩着厚厚一層棉花似的。

    在走廊裏來回溜了幾圈,又做了幾個擴胸的動作,肚子裏隱約感到有了飢餓感,就在維克托考慮着是不是要安排人去準備早餐的時候,走廊另一側傳來電梯的鐵柵欄門開合的聲音。幾乎是下意識的,維克托第一時間站直了身子,同時,轉身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

    不出意料,遠遠地,他就看到電梯間內走出來一名穿着政治保衛局那寶藍色制服的中年人,維克托一眼就認出來了,此人是克里姆林宮警衛隊司令尼古拉·基裏洛維奇·斯皮裏多諾夫,這傢伙作爲克里姆林宮警衛隊的重要人物之一,是很少離開克里姆林宮的,他甚至連家都按在了克里姆林宮內。

    緊跟在斯皮裏多諾夫中將身後,頭髮顯得有些凌亂的斯大林同志,腳步匆匆的走出電梯間。他穿了一身老舊的灰色列寧裝,腳上的皮鞋也很久了,在光線的照射下,發出一種近乎烏色的光澤。

    看到斯大林同志出現在走廊裏,維克托重重的咳嗽一聲,提醒那些坐在排椅上假寐的同志們,隨即,他故意加重腳步聲,朝着斯大林同志走廊的方向迎過去。

    今天能夠出現在這裏的人,肯定沒有一個是腦袋不靈醒的,聽到了維克托的暗示,所有人都迅速從排椅上站起來,一張張因熬夜而附滿油光的臉上,迅速換上嚴肅、沉痛的表情,這才朝着走廊中央匯聚,迎向快步走來的斯大林同志。

    必須承認的事實是,斯大林同志與日丹諾夫同志的私交的確非常好,兩人不僅僅是兒女親家,還是政治上的最佳合作伙伴。兩人或許因爲權力的問題而存在一些糾葛,但總體而言,兩人之間合作的基礎還是非常夯實的,這也導致日丹諾夫同志病重之後,斯大林同志的情緒一直有些低落。

    此刻,出現在病房走廊裏的斯大林同志,明顯有些精神恍惚,當維克托迎上去的時候,他根本就沒有反應,就那麼徑直從維克托的身邊走過去,就在兩人錯身而過的時候,維克托敏感的察覺到,斯大林同志的眼睛有些紅腫。

    根本沒有在走廊內停留,也沒有同任何人交談,斯大林同志徑直穿過走廊,進了日丹諾夫同志的病房。走廊內的每個人都能感受到斯大林同志的情緒不太穩定,因此,一種壓抑的氛圍,幾乎是一瞬間便籠罩住了在場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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