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點了？”挪了挪已經麻木的屁股，在座椅上換了個姿勢，維克托一邊朝車窗外張望，一邊隨口問道。
“不到四點，”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索菲亞側過身，先看了看手錶，這纔回答道。
車窗外一片漆黑，只在很遠的地方有一兩點模糊的燈光。凌晨三四點鐘的時候，正好是一天中最黑的時候，也是人們最爲睏倦的時候。
就在這時，黑漆漆沒有半點星光的天空中，突然閃過一道藍紫色的電光，還沒等維克托反應過來，轟隆隆的滾雷已經在車外的某個地方炸響。
十一月份的雷雨，這在莫斯科可是非常少見的，這說明氣象部門的預測還是比較準確的，今年是個地地道道的暖冬。
將視線從車窗外收回來，維克托背靠着鬆軟的椅背，腦子裏又回想起之前宴會上所發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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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大林同志所召集的這一場宴會直到半個小時前才散場，從昨晚十一點到凌晨三點，這場宴會持續了四個多小時，就像斯大林同志在宴會前所說的那樣，與會的所有人都喝醉了，維克托自然也不能例外，幸運的一點是，他在感覺到自己要喝醉的時候，直接就開始裝醉了，良好的演技讓他避免了當場出醜。
原本維克托還以爲，在今天的這場晚宴上，會有什麼重大的議題需要討論呢，可沒成想的是，除了宴會開始之初，斯大林同志祝賀了他的生日之外，剩下的四個小時，完全成了訴苦大會——斯大林同志一直都在抱怨，抱怨他的子女不聽話，不能理解他這個父親的苦衷，總是和他對着幹；抱怨時間過的太快，他還未能帶領聯盟進入共產主義階段，自己卻已經先老了；抱怨布爾什維克的幹部們被腐化了，陰謀分子、反對他的人遍地都是，以至於他的命令已經沒有人理會了......
到最後，維克托甚至都產生了一種懷疑，那就是斯大林同志召開今晚這場宴會的目的，純粹就是爲了罵人的，罵他自己的兒女，罵赴宴的每個人，順帶着罵上帝。
都說人老了之後就喜歡抱怨，若是從這方面來看的話，斯大林同志是真的老了，或許，他真的應該退出聯盟的政治舞臺了。
車身有些許的顛簸，維克托的身子隨着車身的顛簸輕微晃動，腦中思路也被打斷。
回過神來，他抿了抿嘴脣，隨後輕輕吐了口氣。
儘管知道自己的想法有點危險，但維克托卻不認爲自己的觀點是錯誤的。作爲聯盟的最高領袖，斯大林同志已經帶領聯盟前行了近三十年了，在這三十年裏，他引領着聯盟從一個落後的農業國，發展成爲一個先進的工業強國；在這三十年裏，聯盟一路開疆拓土，將十月革命後被迫割讓出去的領土，又係數奪了回來，這其中甚至包括了當初列寧同志讓給土耳其的兩個州；在這三十年裏，聯盟贏得了衛國戰爭的偉大勝利，並在軍事力量上全面壓倒了西歐，成爲了與美國並列的世界性軍事大國......
總而言之，對聯盟來說，斯大林同志的功績是無比顯赫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但是話說回來，在這三十年的時間裏，斯大林同志也當初那個精力充沛、意氣風發的壯年人，一步步變成了今天這個精力不濟、疑神疑鬼的老人，他的體力、精力，乃至於思想，都已經跟不上聯盟的發展了，說一句更到位的話，那就是如今的聯盟已經不需要他的引領了，聯盟真正需要的，是他自覺地退出政治舞臺，並利用最後那一份政治影響力，保證前後兩代聯盟領導核心的權力交接順利進行。
從之前斯大林同志的種種做法來看，他顯然是有這種“衝動”的，是的，就是衝動，他的確是考慮要將手中的權力交出去的，不管是推動中央政治局的改組，還是確定馬林科夫的接班人地位，似乎都是朝着這個方向邁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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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問題在於，衝動之後，他又會迅速恢復冷靜，然後再想盡辦法的鞏固自己的地位。就在這種一鬆一緊，驟松驟緊的頻繁變換中，整個聯盟的領導核心都被搞的疲憊不堪，權力鬥爭也顯得越來越劇烈、殘酷。
當然，在權力鬥爭的角力場中，維克托也不是什麼人間清醒，他自己也其中的一份子，但這條染血的路就擺在他的眼前，不，準確的說，是擺在所有人的面前，身處其中的每個人都別無選擇，只能順着這條路走下去，直到最終分出勝負。
用力抻了抻懶腰，接過索菲亞遞過來的帽子，維克托一邊下車一邊說道：“你們也回去休息吧，下午一點再回列寧格勒。”
他這次回莫斯科不能停留太久，列寧格勒還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回去處理呢。
嘴裏這麼說着，他已經從車裏鑽出來，同時，擡頭朝木柵欄小院內的別墅看過去。
別墅區內的路燈亮着，昏黃的燈光照射在淺黃色的別墅牆體上，呈現出一種偏暗的淺紅色澤。
別墅內沒有亮燈，這個點上，羅莎莉亞肯定早就睡下了，最主要的是，她並不知道維克托今天回返回莫斯科。
推開裝飾了假花藤蔓的木柵欄門，維克托進了院子，他走到別墅門口，看着瓦連卡和索菲亞兩人開車走了，這才取出鑰匙將房門打開。
別墅門內同樣是漆黑一片，維克托打開玄關處的壁燈，換了鞋子，又將風衣外套脫下來，掛在玄關出口處的衣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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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墅內一片靜謐，走在一樓的大廳內，甚至都能聽到樓上小廳內落地鍾所發出的咔噠聲。或許是受了心境的影響，又或者是酒勁上來了，此時的維克托只感覺渾身疲乏，整個人連多走一步都不想了，就想着趕緊找個地方躺一躺，好好睡一覺。
他蹭到客廳的沙發前面，將自己重重的摔進沙發裏，感覺着後背陷進鬆軟的沙發靠背裏，這才長長的噓了一口氣。隨着這一口濁氣吐出去，他只覺得渾身的骨頭似乎都散架了。
掙扎着欠起身，他試圖從面前的茶几上拿過一包香菸，不過，伸出去的手卻停在了半路上，藉着燈光，他看到茶几上凌亂的散落了一些紙片。
帶着幾分詫異，他隨手撿了一張紙片過來，送到眼前看了看。
這是一份由克里姆林宮醫院開出的檢查結果，應該是驗血的結果，而最上方的署名卻是羅莎莉亞。
皺了皺眉頭，維克托將這張檢查結果丟到一邊，又將剩餘那些歸攏起來，一股腦的捏在手裏。
將紙片送到眼前，維克托只翻了兩張，就在他看到第三張的時候，腦子裏陡然炸過一道靈光，整個人瞬間僵住。
第三張是一份診斷證明，上面手寫的結論明確的告訴維克托，羅莎莉亞已經懷孕了，而且已經懷孕三個月了。
“我有孩子了？”在原地僵了將近一分鐘，維克托的腦子裏全都是這個聲音。
自從回到這個世界以來，維克托前前後後已經擁有了太多女人，但不管是誰，都未能替他孕育出一個孩子來。曾幾何時，他都認爲自己這輩子可能不會有孩子了，重生奪去了他擁有親生兒女的權力，但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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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紙片的手在微微顫抖，良久之後，維克托拿過桌上一杯不知道什麼時候的水，一仰頭，全都灌進嘴裏，這才猛地從沙發上站起身。
羅莎莉亞此刻應該在臥室裏休息，他想上去看看，儘管吵醒孕婦並不是個明智的選擇，可他就是安耐不住這種衝動。
幾乎就在他起身的那一瞬間，原本安靜放在茶几上的電話卻突然響了起來，那清脆的鈴聲非常突兀，在安靜的大廳裏陡然迴盪起來，把維克托給嚇了一跳。
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維克托一彎腰，伸手將電話聽筒拿了起來，隨後，又直接掛斷了。
就在他將話筒放下的那一瞬間，維克托就已經後悔了，很明顯，這麼晚打過來的電話，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擡手在臉上抹了一把，他搖搖頭，又在沙發前重新坐下，按照他的揣測，對方應該很快還會打過來。
果然，不過半分鐘之後，電話鈴聲重新響起。
維克托伸手將電話聽筒拿起來，徑直送到耳邊，嘴裏剛說出一句：“我是維克......”
這句話甚至都沒有說完，他整個人已經像是觸電一般，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同時厲聲朝着電話聽筒喝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