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化療的時間就在這個週末。

    邱銘丞看着沈淳緊攥着的手,還沒開口安慰就被沈淳一個突如其來的問句打斷:“化療你會在場嗎?”

    “不會。”邱銘丞以爲她是擔心女性隱私問題,“你的化療是中心靜脈置管輸注,輸液,並不需要脫衣服一類,不過我不是主要負責化療方面的醫師,所以不會是我。”

    沈淳知道被誤會了,但也沒說什麼,胡亂點點頭。

    她打開手機,上面搜索出來的化療消息無非都是說很痛苦,恨不得去死的那種疼痛。

    不緊張是假的。

    沈淳多希望這個時候秦顧能夠陪着,能夠摸摸她的頭髮,親親她的額頭,然後抱緊她說別怕別怕。

    可是她捨不得讓秦顧難過,更不希望他陪着自己天天跑醫院。

    要是她沒病就好了。

    實在是好矛盾啊,沈淳。她嘲笑自己。

    想到什麼,她轉頭問邱銘丞:“不能做手術嗎?我看見很多癌症病人都是做手術切掉的。”

    “如果你在早期,或者腫瘤還小的時候來,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年輕的醫生嘆氣,“可你一直拖延,腫瘤也不斷擴大,癌細胞擴散,現在能做的就是先通過化學治療的手段縮小癌細胞,看看能不能緩解,再進行手術。”

    邱銘丞看她表情仍然不好看,開口安撫:“不用太緊張,你是特殊客戶,會有護士和護工一直陪伴,有問題也可以隨時叫我。”

    沈淳勾出一個慘白的笑,即便邱銘丞看不見,也能感同身受她的恐慌。

    他以爲她會開口尋求安慰,但沈淳沒有,她又垂下頭。過了很久,聲音輕慢的響起:“醫生,如果我今天化療完以後直接回家呢。”

    邱銘丞表情嚴肅起來:“不行!”

    化療住院時間通常不少於三天,因爲化療並不是什麼好東西,在削弱癌細胞的時候也會損傷患者身體其他細胞組織,所以通常結束後必須留院觀察患者身體機能是否有異常,三天是最低期限。

    這個問題他一開始就跟沈淳說過,而沈淳也一口答應下來。

    現在沈淳似乎開始反悔,他不由得有幾分苦口婆心:“小姐,你需要知道,化療很痛苦,非常痛苦,你做完能不能從牀上起來還未可知,更何況打車回家?”

    “可我愛人不知道我的情況,”沈淳有些無措,“如果我幾天不回去,他會擔心。”

    邱銘丞實在是不明白這對情侶的情況,他蹙眉:“胃癌患者這麼多徵兆,難道他到現在小半年都不知道你胃癌?那他完全不配做你愛人!”

    “邱醫生!”沈淳聽不得有人這樣說秦顧,“那是我的愛人!”

    “呼......”邱銘丞也意識到自己失態,他扶了扶眼鏡,“抱歉小姐,是我逾矩了。”

    沈淳知道他是爲自己不平,暗歎這邱銘丞實在是善良,但她也知道秦顧並不是他想的那樣,要真說有問題也是自己的問題。

    這話卻不能說給邱銘丞知道。

    氣氛沉甸甸的,護士推門進來說化療準備好了,叫沈淳去病房。

    “謝謝邱醫生。”在關門的時候沈淳說。

    邱銘丞愣了,怔怔看着門出神。

    半晌,他狠狠灌了幾口水。

    ......

    好痛。

    沈淳從來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這麼可怕的事情。

    輸入身體裏的液體實在是冰冷。

    一開始她還沒什麼感覺,但護士和護工已經開始用壓舌板壓住她的嘴,說這樣以免她太疼咬傷口腔組織。

    但不過五分鐘,那液體帶來的就是刺痛,鈍痛,像密密麻麻的銀針流竄到她身體的每一寸皮膚下,扎得她滿頭大汗,渾身溼透了。

    再往後是摧枯拉朽的疼痛,她想呼救,想叫停,卻連聲音都發不出,除了大口大口呼吸呵氣什麼都做不到。

    她感受到心臟傳來的刺激感,那裏跳得很厲害,像要鑽出來什麼東西。

    一開始她以爲會像戒.毒一樣,自己傷害自己。可現在她才發現根本不一樣,她連動一下。身體都做不到,呼吸都像一種酷刑。

    很快她分不清是眼淚還是汗水,密密麻麻的水霧遮住了她的眼睛,護士和護工不敢動她,但眼神很平靜,似乎看慣了這種場景。

    太難受了。

    太難受了。

    “還有一點了,五分鐘,小姐,您堅持一下。”護士很知道她現在迫切需要精神支柱,“您想想您的伴侶,他還在等您回家呢,您一定要堅強,堅持住。”

    沈淳疼得鼻涕眼淚滴答滴答掉,她意識模糊地點頭,手指冰冷僵硬像屍體。

    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墜入了愛麗絲夢遊仙境,眼前全是白暈。

    有人在摸着自己的頭說小淳不怕,那是秦爺爺。有人在親吻自己的臉頰,那是素未謀面的母親。

    還有秦顧,他抱緊自己,用手臂圈住她,安撫她的顫抖,親吻去她密密麻麻的汗珠,說:“老婆,我在呢。”

    他還沒回復記憶,他還多麼需要自己。

    沈淳想到那句至死不渝,努力睜大眼睛看向護士,看向吊瓶中已經見底的液體。

    護士也震驚不已,她沒想到真的會有人堅持下來,還是一個女性。

    “您真堅強。”她取下吊瓶和壓舌板,拿毛巾擦去沈淳面上的汗水。

    沈淳說不出話,只能迷茫的瞪大雙眼,癱在牀上,疼痛還未散去。

    門被敲響,然後開了。

    是邱銘丞。

    他頭上還帶着匆匆忙忙敢來的汗珠,擔憂的眼睛對上了沈淳的眼睛,看見了那張熟悉不已的臉。

    擔憂變成了震驚。

    “沈淳?!”

    沈淳想解釋,想求求邱銘丞別告訴秦顧,但她太困了,只能口齒不清聲若蚊蠅吐出一句:“叫醒我。”就昏睡過去。

    護士左看看右看看,被緩過來的邱銘丞揮退出去:“去給她準備熱水還有乾淨的衣服,待會叫醒她。”

    說完邱銘丞率先離開。

    他腦子一片混亂。

    他想起來沈淳如此可怕的病情,想起來從前秦顧不冷不熱的態度和現在對沈淳的愛戀,又想起來那天辦公室裏自己的心動。

    真她媽太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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