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王府倒很是熱鬧,幾乎有頭有臉的大人物都會前來,門前也停了好些轎子、馬車,來往看熱鬧的行人也是絡繹不絕。
張饅在門口當值,更是站的闆闆正正,不敢有絲毫馬虎。
忽然,張饅卻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王府快步走出。
“卿姐!”
張饅嘗試叫她,那人卻是像沒聽見一般,腳步不僅未停,到還有加快的趨勢,倒叫張饅感覺很是奇怪。
可那人的身影,分明就是陳卿。
沒有多加思考,張饅便快步追了出去,一把抓下那人的帶的帽子,一頭黃髮也散落下來。
“我就說,我不可能看錯,卿姐,你這偷偷摸摸要去幹嘛,今日不是還要去學堂嗎,你要是走了,不怕暮稀仙人怪罪你?”
陳卿無奈,一把扯過張饅手裏的帽子,嘟囔道:“平時也不見你這麼仔細。”
“什麼?”
“沒有!我說我不想去學堂。”
“爲什麼啊?今日這麼多大人都來了,各個學生也都來了,你不去不好吧?”
“就是因爲那麼多大人來,我纔不願意去。”
“不是吧,你又不是小臉的人。”
說完,張饅下意識把自己的小腿往後縮,生怕陳卿一腳踢上來。
可這次,陳卿卻是動也未動,面色也越來越低沉,最後整個腦袋也耷拉下來。
見她不說話,張饅恍然想起來今日阿玄提醒自己的話。
“我回去了。”
陳卿沉聲道,語氣也是前所未有的難過,低着頭轉身往王府裏走去。
“等等!”
張饅喊住她,跑到她面前,咧嘴就是一笑,“卿姐,我記起來了,今日阿玄和我說,要是遇見你一定要提醒你今日早些去學堂,別人都有人陪同,你也定不會是孤身一人。”
陳卿原本苦着的臉轉爲疑惑,皺眉道:“不是孤身一人?”
本是平靜一問,卻也在最後帶了些顫抖。
這麼多年來,她從來不曾問過,也不必問,便會有一個標準答案,一連幾年,都不曾錯過。
張饅卻是狡黠一笑,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你抓緊去看看啊,去了不就知道了。”
“你、你別騙我,這一點也不好玩,小心我踢你!”
陳卿假裝踢他,張饅卻是輕盈一閃躲過,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站好,目視前方,嘴裏倒也是念念有詞:“我張饅可從不騙人。”
“再不去,學堂都不讓進了。”
張饅也不看陳卿,目不斜視。
陳卿頓了頓,垂在兩側的手悄悄攥住了衣衫,思慮一會兒,便提起了裙角,跑進了王府。
陳卿徑直往學堂跑,沒有一絲停頓,路上躲過好幾位下人,卻也沒有停住腳步。
“陳卿……”
徐一閃看她從自己身邊一閃而過,叫也叫不住,滿目震驚看向身旁的老楊。
老楊衝他意味深長地一笑,說道:“跑快點兒也好,有人怕也等着急了。”
徐一閃恍然大悟,也是笑着點頭應和。
其實陳卿心裏清楚,自己無父無母,在這裏更是不可能有任何親人,可是剛剛,卻從心底生出一種有人等自己的感覺,自小到大,陳卿從未感受過這種有人等的滋味。
無論天多黑,也不會有一盞爲自己而留的燈。
就像一定不會有一個等自己回家的人。
沒用多少時間,陳卿便跑到了學堂。
陳卿慢慢走向他,心底竟生出一絲緊張。
那人忽然轉身,陳卿一慌,下意識低頭,便瞅見了他腰間那枚精緻的翠綠色玉佩。
溫涼寒一見陳卿,微擰的眉宇一鬆,大步走至她身側,一把拉起她的手便往學堂走。
“你可知我在這等了多久?”
“要遲了你知不知道?”
“別人家的學子早早便來了,你可倒好,還讓我等你。”
……
上樓的過程中,溫涼寒忍不住抱怨,陳卿盯着他拉着自己的手,嘴巴也微微撅着,像是受了委屈,一直沒吱聲。
“你到底有沒有在認真聽我講話?”
見身邊之人一直不語,溫涼寒有些焦急問道。
陳卿卻是一下子掙脫了溫涼寒的手,將自己的手抽回。
溫涼寒瞳孔微微放大,懸在空中的手一時也沒了動作。
此時,兩人已經走到學堂門前,與裏面那些學子和長輩只隔着一扇門。
“你是我的誰啊?”
“他們都是最親近的家人來,我陳卿一個親人都沒有。”
“十二年來都沒有,今天也不會有。”
本是被他叨唸煩了纔出口,可聲音卻是越來越小,最後直接是不敢再說了。
掩飾哭腔最好的方式,就是慢慢小聲,最後不語。
“我……”
見她眼眶都紅了,溫涼寒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是不是因爲自己剛纔說的太過分。
“我爲什麼要來,忍了十二年我真的已經受夠了,我之前就是逞強,打腫了臉充胖子,我不行,我脆弱,我也嫉妒我也羨慕,甚至剛剛我都曾幻想過會在這裏找到我的父母,他們會抱着我說,不是不要我,只是暫時和我走丟了,我連原諒他們的話都想好了。”
“明明不是,爲什麼要給我這個念想……”
說到這裏,陳卿已經泣不成聲了。
多麼可笑的假想啊,可她居然真的就是這麼想的,就在奮力跑向學堂的時候。
見她反應如此強烈,蹲在地上,把頭深深埋進胳膊裏,肩膀還因爲抽泣兒不停的顫抖。
溫涼寒連忙上前,卻又不知道該幹什麼,兩隻手慌亂的摩挲着,最後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又是如此,上次在幽蘭殿見她哭,自己也是束手無策。
“陳卿,我今日和你一起,你不是一個人。”
哭聲漸漸小了,顫抖的肩膀也漸漸安靜下來,陳卿緩緩擡頭,睜着淚眼婆娑的雙眸看向溫涼寒。
輕拍她後背的手一直未停,“其實,你在王府當值,我又是王府的一家之主,想來,也算你半個親人。”
略作沉思,溫涼寒又補充了一句:“我的意思並非長輩。”
陳卿伸手擦了把眼淚,她不知道爲何,明明壓在心裏十二年的難過,一直以來相安無事,可怎麼今日一見到王爺,所有的掩飾便一下潰不成軍。
“來,把眼淚擦乾淨,我以後不念叨你了,其實原本我不喜和旁人講話,今日也不知怎麼,估計是見你遲遲不來……”
嘴上說着不念叨,可溫涼寒卻一直在喋喋不休,小心翼翼地將陳卿臉上的眼淚抹去。
話癆的溫涼寒,讓陳卿漸漸冷靜下來,又覺得剛纔的舉止很是難堪,捂着臉嘆了口氣,甕聲甕氣嘟囔着。
“王爺,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兒了?”
“哪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