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便聽見隱山用力開門的聲音,狠狠瞪着門口頗爲得意的井音,罵道:“一派胡言!我每日下山行醫救人,每每清晨才歸,怎輪到你在這血口噴人!”
井音嘴巴圍成一個圈,輕輕“哦”了聲,隨後一個翻身便到了隱山的門前,直接用腳將門抵住。
“承認了吧,既然會醫術,何不救人?”
隱山見他這般無恥,雙拳緊握,強忍着心中怒火,一字一句道:“他並無性命之憂,無需醫治。”
這話聲音不低,尚在遠處的張饅一下子便聽到了,直接折了回來,湊上前去。
“隱山神醫,雖無性命之憂,可是無法講話,而且味覺盡失,食之無味味同嚼蠟,當真是生不如死。”
聽見張饅所言,隱山卻是冷笑一聲,“生不如死?你又怎會知道那種滋味?”
井音一下子別住想要關住的門,淡聲道:“陳卿並非你恩人,只不過是聲音像罷了,你就不必再自欺欺人了。”
隔着一條被腳別出的縫隙,隱山模模糊糊可以看到溫涼寒正和陳卿靠在一起,看上去很是相合。
他慢慢垂下了頭,臉上盡是苦澀的笑容。
原來,最讓人傷心的不是絕望的苦守,而是一點一點破滅的希望。
“的確,她不是,我也希望她不是。”
說完,隱山慢慢鬆了關門的手,低聲道:“叫你的朋友進來吧。”
聞言,井音嘴角暗自勾起,果然,自己的那番話,還是奏效的。
張饅也很是高興,立馬抓了阿玄就要往屋裏拖。
可阿玄卻沒有動,轉頭看向溫涼寒,像是徵求他的意見一般。
這時,屋內的隱山直接說道:“那位公子不必介懷,我已知是自己認錯了人,都進來吧。”
溫涼寒朝阿玄點頭道:“阿玄,去治病。”
見王爺應允,張饅便迫不及待拉着阿玄進了屋。
可溫涼寒卻還呆在原地,陳卿問他:“王爺不想進去嗎?一塊去看看如何醫治阿玄。”
溫涼寒眼神四處飄忽,道:“不想!”
陳卿輕笑,“那王爺就是還不信我唄?”
“並未。”
“那你就隨我去吧,阿玄畢竟是你的屬下,不去可是有些不盡情意。”
不等溫涼寒再說,陳卿便拉着王爺往回走去。
進屋之後,隱山一眼也未看陳卿,這倒叫溫涼寒很是滿意。
“先診脈。”
阿玄將手放過去,隱山輕輕將手覆上他的手腕,只見他的指尖微微帶些綠色,想必是經常採藥所制,手指並不嬌嫩,一看便知這山中生活的艱苦。
陳卿在一旁看他,欣慰有之,難過亦有之。
那個質問蒼天不公的落魄少年,一朝便成了懸壺濟世的神醫,臉龐也脫去了那時的稚嫩,看上去添了幾分沉穩,行醫救人時更是一副不苟言笑冷靜沉穩的樣子,可不變的倒還是眼神裏那抹傷情。
診完脈的隱山眉頭微微蹙起,一旁的張饅緊張問道:“可是有什麼難症?”
隱山沉思一會兒,道:“未曾發現,脈象很是平穩。”
張饅鬆了一口氣,繼續問道:“那您爲何皺眉?”
“這正是奇特之處,按照常理說,患病之後應當有些症狀,可他體內並無什麼異於常人的地方,卻還是不能開口,這倒是有些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張饅解釋道:“當時阿玄是中了毒。”
隱山更是疑惑:“這下毒,不能取人性命,卻只是叫人不能開口說話?那這下毒之人,究竟是心慈手軟還是技藝不精?”
張饅不知該如何作答,倒是一旁的井音開了口:“村民大都不識字,若知道些什麼,不能講話,那便能像個死人一般保守祕密,但是還不至於傷人性命。”
聞言,徐一閃轉頭看向井音,居然被他這番話點醒。
“對啊,這樣一來,村民還能幹活,哪怕知道些什麼重要機密,照樣沒法開口。”
溫涼寒暗自忖度,的確,之前他們忽略了同塵村村民大都不識字,高升製成這毒,估計就是因爲還需同塵村村民出力,可是暗中卻有不少見不得人的事。
這時,溫涼寒忽然想到了那個在同塵村後山遇見的黑衣人,想必與他也脫不了干係。
張饅見幾人開始考慮別的,立馬拽了拽隱山的衣服,急道:“神醫,您再看看,說不定就知道如何治療了。”
阿玄朝他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着急,可是張饅怎麼能不急,方纔他經歷了生死一瞬,就在徐一閃脫手的那一刻,自己的腦海中居然還在悔恨。
後悔沒有早日治好阿玄,再聽一次他那令人“討厭”的聲音。
隱山面容並不輕鬆,搖頭道:“這種毒我從未解過,而且他的體內也並未發現殘毒,未必有效。我下山醫治的,皆是一些尋常可見的病症,這種病症,的確未曾涉獵。”
張饅仍是一臉誠懇:“您儘管治療即可,反正我們也試了很多種辦法,現在也只有依靠您了。”
隱山點點頭:“那你們,先在這休息片刻,我去找些藥材。”
“爲何您救人卻不留名?”
隱山身形一滯,即便他強迫自己相信真的不是她,可是這個聲音卻一下子將他拉了回去。
他緩緩轉身,看着陳卿,費力的出口問道:“姑娘,爲何這麼說?”
陳卿衝他一笑,“這山下有一家茶館,老闆是我的朋友,您行醫這麼久,他竟然不曾知曉,估計是您特意囑咐的吧。”
一雙明亮雙眸下,是一張令人出神的笑靨,隱山只覺得熟悉又陌生。
那種自我厭惡的感覺油然而生。
爲何,偏偏要忘了她的臉,要不然此刻,便能輕易地辨別出來。
“我一般不去人多的地方,茶館也從未去過。”
說完,隱山便逃一般離去,雙手卻仍在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