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遺復小心翼翼試探問道,原本皇上正在批摺子,一聽這話卻是一把將筆摔在桌子上。
“朕不是說過了嗎,叫他不要再來求情,他這是將朕的話當耳旁風嗎?!”
蔣遺復連忙跪在地上,低聲道:“王爺說,今日他來是有重要事情,一定要見您。”
“去告訴他,若再是因爲陳卿,就……”
誰知,皇上的話還沒說完,便聽見門外溫涼寒的聲音傳來:“皇上,您曾答應祖上一件事,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
皇上微微沉思片刻,隨即擡眸,“叫他進來。”
溫涼寒有一次來到皇上面前,不過這次,卻像是滄桑了很多,一臉的疲憊不說,連鬍子都沒來得及刮,素來潔淨的衣衫此刻也變得髒亂,全然沒了之前那副風度翩翩、一表人才的模樣。
這一切,都是因爲一個女人。
看他這副模樣,皇上還是很生氣,他一直自詡無情,看着自己信任的臣子沉溺於情愛之中無法自拔,自然是氣不打一處來。
皇上氣道:“你也不看看,因爲一個陳卿,你變成了什麼樣子!”
溫涼寒苦澀一笑,道:“皇上,我真的不能沒有她。”
“朕說了,休要再替陳卿求情,方纔若不是你提起溫澤,朕是不會見你的。”
溫涼寒點點頭,隨即一掀衣襟,一下跪下。
他的腰間佩戴兩枚玉佩,一枚是一直帶在身上的翠綠色玉佩,另一枚,是在垛石的時候,陳卿送給他的玉佩,從那日帶上,也一直未摘下過。
只見他伸手緩緩下移,從腰間取下那塊翠綠色玉佩,拎在手上,慢慢看向皇上。
溫涼寒看着皇上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皇上,碎玉爲證,感念皇恩浩蕩,自此之後,再無庇佑。”
自從他拿起那塊玉佩,皇上便是滿目震驚。
他的聲音已經有些顫抖,“微臣今日,想用祖傳玉佩,乞求皇上,能饒過陳卿一命。”
“胡鬧!”
聞言,皇上怒拍桌子,更是直接起身指着溫涼寒罵道。
“這玉佩乃是朕與你爺爺的兄弟之情,更是感念溫家這麼多年的協助,無論何時都可保你溫家一次滔天大禍,可你倒好,爲了區區一個外人,竟將整個溫家的傳家寶物棄之不顧,當真是犯了糊塗!”
溫涼寒低下頭,“微臣,真的沒有辦法了。”
皇上當即走到溫涼寒面前,原本火冒三丈,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最後更是直接拍手道:“好啊,這就是朕的左膀右臂,這就是我朝的堂堂王爺,爲了一個市井女子,竟淪落到要將溫家和皇家的情分拿出來救人,你可知,當初你爺爺在收下這枚玉佩的時候是如何同朕講的?他說,溫家的子孫,必得品性純良,甘爲臣子,卻皆是賢才,這玉佩永無破碎之時!”
溫涼寒緊緊捏着玉佩,另一隻手則是緊緊攥起。
“微臣,讓祖上失望了。”
“你叫朕更失望!”
這時,蔣遺復立馬走到皇上面前勸道:“皇上,您先消消氣,氣壞了龍體那可怎麼是好啊。”
蔣遺復將皇上慢慢攙到椅子上坐下,皇上氣的胸口不停的起伏,他揉着自己的額頭,略微平靜,道:“你敢拿玉佩來救人,你可曾問過你爹?!”
皇上冷笑一聲:“你爹也是糊塗,可惜了你爺爺對你們的厚望,這玉佩才傳了兩代,便要斷送在你手裏。”
面對皇上的冷嘲熱諷,溫涼寒堅定道:“救人爲重。”
聽他毫無悔改之意,皇上指着門口決絕吼道:“給朕滾!拿着朕的玉佩,給朕滾!”
可溫涼寒仍是跪在原地未動,後槽牙卻是緊緊咬住。
蔣遺複試探問道:“王爺……您看……”
溫涼寒緊緊攥起的手突然一鬆,隨後便看見他高擡起那玉佩,緊接着便是一聲清脆的碎玉聲:“啪!”
皇上和蔣遺復皆是一驚,眼睜睜看着那翠綠色的玉佩摔在地上,登時變得四分五裂。
溫涼寒的眼裏染了猩紅,怔怔喊道:“碎玉爲證,微臣懇請皇上看在祖上情誼,放陳卿出來,自此之後,再無庇佑。”
“你……!”
皇上沒想到,溫涼寒居然真的將那玉佩摔碎,一臉不可思議看他,卻又實在想不出什麼新鮮的話來罵他,只得道:“好啊,好啊,真該讓溫兄看看,他的好兒孫,居然是這般不堪重用。”
溫涼寒還是那句話:“請皇上饒陳卿一命。”
皇上氣的幾乎都要笑了,只聽他高聲喊道:“蔣義!去!將那姑娘給朕放出來給他,不過朕可告訴你,自此之後,無論你犯什麼錯誤,在朕這,那可都是決不輕饒的死罪!”
溫涼寒還是沒有猶豫,跪道:“謝皇上。”
蔣遺復帶着溫涼寒去牢裏接陳卿出來,剛一走出房門,蔣遺復問道:“王爺您這樣,真的值嗎?”
溫涼寒斬釘截鐵道:“值得。”
溫涼寒腳步極快,甚至幾次都走到蔣遺復身前去,最後更是直接催促道:“公公還是快些走,您說陳卿有難,我需得儘早去。”
蔣遺復嘴角淡淡一笑,卻又嘆氣道:“唉,陳卿這姑娘,雖然討人喜歡,可是在這宮裏卻也樹敵頗多,咱家雖然極力保護,可也耐不住皇上的盛怒,待會兒您要是見了,可得有個準備。”
聽這話,溫涼寒手心裏幾乎就要沁出汗,眼裏滿是急切,幾乎就要跑起來。
終於,兩人趕到了關押陳卿的牢獄,溫涼寒走在前面,突然,溫涼寒的身形驟然一頓,隨即在一處牢房門口停下。
方纔只是餘光看了一眼,他便已經認了出來,可現在,他竟不敢回頭。
那滿目的深紅,叫他的身體都在忍不住微微發抖。
關押陳卿的獄守看到蔣遺復,一時間還沒看見王爺,便立馬道:“呦,公公來了,怎麼,要看這個賤人?”
蔣遺復微微蹙眉,問道:“她怎麼樣了?”
那獄守樂呵道:“關在這,那還能活幾天?您看她那樣子,再有個兩三天,絕對就能給擡出去。”
溫涼寒怔怔轉身,看到陳卿躺在地上,原本穿着一身青色衣衫,此刻卻已經被血浸染成濃濃的深色,雙眼更是緊緊閉着,手裏還緊攥着自己當時送她的一隻簪子,只不過那簪子的末尾,也已經被她自己的鮮血染紅。
那是她強迫自己活下去生生扎的自己,至少還能感覺疼,就證明自己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