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的,從來就不是考不上。
而是萬一,出現在熒幕之上,或許某些可怕的、黑暗的、好不容易纔掙脫的過去與流言蜚語,會再度如影隨形。
他怕,所以推拒。
可是。
怕,也終究……抵不過私心。
應該,也沒關係的吧。
只是幾集劇,只是這一次。
茫茫人海,他那麼渺小,世界那麼大。
就算可能萬劫不復。畢竟觸手可及處有陽光,也不甘心把一生浪費在恐懼上。
更不要說,答應他的那一刻,野男人臉上瞬間的明亮……值得他支付任何代價來換。
……
那一晚回房,謝星辰睡不着。
捧着《華都洗冤錄》,翻了好久。
幾百萬字的書,又燒腦,按說不是那麼容易讀。但月下才被科普過劇情,張赫講得特別好,所以入門也變得容易了很多。
……謝小將軍,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翻着書,懷着微妙的酸澀。
什麼樣的紙片人,能讓他那麼喜歡。
謝星辰幾乎鄙視自己。他也總不至於……醋到一個紙片人身上。可事實就是,張赫說起謝小將軍時的眼神,確實是讓他心底喉嚨裏兇狠地泛了酸。
那種眼神,和待他時的溫柔,不一樣。
野男人看他,一直都是看可愛小朋友的寵溺。明明他下下個月過完生日就二十了。
懷着悶悶的心情,書倒是莫名其妙地……看進去了不少。
看着看着,反而不太酸了。
書中的謝雪羿,活潑開朗、上房揭瓦。
成天哈哈哈,與其說是野男人的理想型,倒不如說……是野男人本人?
反倒他演的那個三皇子容若,性格跟他南轅北轍。
是那種少年老成、心思很重的皇子。挺彆扭的,雖然聰穎,卻過於敏感和偏執、還總口是心非。
……這個性格,彷彿也在哪裏見過。
可是,明明是這樣的兩個人。
真到了最後,卻是一貫持重的容若卸下了平素的冷靜。
明知道皇上震怒,明知擅闖宮闈必遭牽連,卻還是砸了御賜的皇子佩、不管不顧,哪怕是滅頂之災謀反之罪,也拼死要去劫摯友的囚。
而謝雪羿那邊,大漠之上,謝老將軍老淚縱橫:“阿羿,你留下吧。”
此行回宮,人盡皆知,謝氏一族凶多吉少。
留在大漠或許能尋得一條活路。
只是倘若留下,從此便是大漠孤鷹,遠望長安孤煙寒,此生此世與想見之人再也不可能見面。
謝雪羿不肯留。
策馬揚鞭,堅定地隨父回了京城。大概即使代價是死,他也非得在死前再同那人喝一壺酒、得一個微笑。
爲了苟活一輩子從此不見,他不願意。
謝星辰合上書。
盯着天花板,聽着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
第二天。
“辰辰!啊啊啊,你咋有黑眼圈了!”
不過還好,孩子畢竟年輕,黑眼圈也遮擋不住帥氣逼人。
離得那麼近,灼熱的呼吸弄得人癢癢的。
謝星辰低着頭,皺眉,胃裏一陣蝴蝶飛。
“哇,我家辰辰這麼帥的嗎?”
鏡子裏,少年帥氣逼人的樣子,陌生又熟悉。
可也就幾個月之前吧。謝星辰還記得,那時他跟着沈灼華去星圖,眼神兇惡像一隻戰鬥流浪犬。張赫帶着金絲邊眼鏡從辦公室走出來,則是一副西裝革履富貴逼人的樣子,袖釦閃亮亮。
……倒映在同一個玻璃牆裏,畫風完全不一樣。
像兩個世界,永不相容。
可現在……
謝星辰非常懷疑,自己是不是最近皮膚白了很多,而且細了。
畢竟天天宅在家,又被野男人成天往臉上糊各種昂貴的護膚品。野男人這個人,別看捯飭家裏不行,捯飭自己倒是從來不含糊。
不但護膚,牙刷都是電動的,刷完牙還弄水牙線,謝星辰被逼着學學學,弄弄弄,成天被揉護手霜,現在連手背都摸起來是滑的,指甲也修剪得很精緻。
終於,同野男人畫風開始融合。
現在看着,還真蠻像是“他家的”辰辰的。
灰色的西裝,謝星辰記得野男人也有一件類似的。
暗戳戳期待,會不會……暗戳戳情、情侶裝。
然後,他就看到張赫從衣櫃裏拽出了一件非常一言難盡的狗頭T恤。又打開抽屜,大金鍊子,大金錶,墨鏡,開始一個個試。
“……”
“你在幹什麼?”
“呃,穿衣出門啊。”
“你就穿這個?”
張赫低頭看了自己身上的呲牙doge:“那不咋地?嗨呀,沒事的,今天是帶你去跟編導組見面,都是自己人。你張總迴歸一下本我,每天裝得累死了。”
是真累死了,金邊眼鏡和西裝,那都不是他。
畢竟張總的本體是大金鍊子貂!
可惜現在不是冬天,不然他準上大黑貂,去劇組帥一臉!
謝星辰:“……”
好不容易西裝畫風才搭起來,你什麼意思?!
“給我好好的,穿正裝!”
張赫:“哎不是,不是!你咋還管起你張總穿啥來了?喂喂餵你放手,你勁兒大了不起啊,哎~~”
……
劇組。
被迫穿正裝的張總,不嗨森。
上了樓,進門,幾張大臉迎過來,毫不避諱地閃着詭異的光芒,團團圍住謝星辰。
“啊啊啊?終於!終於見到真人了!”
“傳說中的辰辰!啊啊好看!”
張赫無奈,把唐紗紗他們幾個往後拽:“哎哎哎,我家孩子認生的,別嚇着他。辰辰,你王叔,小方哥哥,紗紗姐。”
謝星辰:“……”
其實,有點後悔。
實在是不擅長這種被好幾個人高度注意着的場合,不知道怎麼迴應,手都有點不知道往哪放。禮貌、生澀地都打了招呼,不自在程度MAX。
而編導組可不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