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記事起便開始接觸人的離世——街坊的、宗親的、陌生人的,平均一年一場,等到十七八歲的時候,我對死亡的認識僅停留在一頓豐盛酒席的層面上。中年以後,父母及重要親戚的去世,成了一件與我相關且須大辦酒席的事兒,那時候死亡於我而言意味着承辦酒席而非喫酒席了。後來,我過完中年步入晚年,一路不停地送走各種各樣與我相關或無關的人,以至於我對死亡和葬禮已經麻木了,覺得這是一件實際上與自己毫無瓜葛的必然事件,畢竟,我比同齡人既健康、能幹還樂觀、富有。

    今年我已經過了七十了,直到最疼愛的人突然離世,我才真正開始思考死亡這件事。人對死亡的看法本質上決定了他的人生高度,觸手死神越早的人開悟得也越早,可惜千年流傳的神話與信仰、鄉野傳承的習俗與觀念淡化並麻痹了農人對死亡的認識,狹隘和愚昧趁勢煽風點火,由此更束縛了農人對生死和生命的認知與超脫。與我而言,叩問生死,是不是來得太晚了?

    我想擺脫並砸碎過去的自己,重新雕琢一個寬容慈愛的我,七十歲了,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正月的天空灰濛濛的,老馬靠在水泥臺子上,對着夕陽在心裏說出這些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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