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半,包曉棠先來了。桂英和曉棠閒聊的時候,曉星一家也來了。
“馬叔!”曉星進門先找老馬,桂英兩口子上前招呼大家。
“哎呀哎呀,您來了!老村長呀,還記得我不?”
“你這人!我怎麼不知道你咧!”
“你看我給你帶的什麼——西鳳酒!”
“誒呀!謝謝!謝謝!”老馬雙手接過西鳳酒,示意致遠開酒。
老馬伸出右手和鍾能握手,左手指着鍾能笑言:“你鍾能怎麼不知道!桂英她外婆去世……你不來了嗎?你老丈人去世我們也見了面呀!咱兩個比她們兩個要親,往上數咱兩都是人家老田家的外孫女婿!對不對?”
“對對對!以前理過的!呃……到了我們兩這一輩,是第三代外親了,遠啦!不走動了!曉星婆婆和桂英媽,人家關係很近的,姨表姐妹吶!”鍾能說話的時候,老馬打量着他,身體不長圓得很,那肚子好似懷胎六月一般鼓鼓的,一頭銀髮稀疏,一臉褶子耷拉,聲音依然有力,可惜膀子駝了!與當年老馬見到的滿身勁頭的中年鍾能全然不一樣了——時光不饒人。待在馬家屯的老馬也許從來不知自己有何變化,可這一刻老馬從鍾能身上覺察到了自己的衰老。
“按理說……到桂英這輩遠了、該斷了,你看看,這兩孩子有緣分!”老馬指着桂英和曉星說,鍾能不住地點點頭。
“當年修黃乾渠的時候,兩村子交界處一塊修,咱兩個天天碰面,你還讓我喫你家西瓜呢!”鍾能指着老馬笑說。
“哈哈哈哈!嗯,有這回事!桂英說曉星我不知道,她一說你我立馬弄清楚了!”
“老村長、老大哥,這些年你身體好嗎?”
“好!好着呢!二月份腳骨折了,這纔來的深圳,沒啥大事,不嚴重!你呢?”
“哎我胃不好,其它還行,不敢隨便喫!”
“鍾能!你坐這兒!”老馬把鍾能引到他身邊的座椅來。
“馬叔,你還記得我不?”曉星笑盈盈地問老馬。
“曉星是吧?桂英跟我說過,我真是忘了。”
“我可見過你!初一的時候,我和桂英一個班,我去過你們家!”
“真沒印象了!我老啦,老啦!”老馬擺擺手。
“梅梅、學成,來來來,見馬爺爺!”鍾能叫來兩小孩打招呼。
“馬爺爺!”十七歲的雪梅一米六七,着一身青綠色長裙,十分禮貌地問候老馬。
“馬爺爺好!”九歲的學成穿着短袖短褲打招呼。
“哎哎哎!好好好,這麼大了!”
“欸鍾理沒來嗎?”致遠一邊給兩老人倒酒,一邊問曉星。
“呃他……他今天晚上有約,跟他朋友喫飯呢!”
“別管他,咱們喫咱們的,他喫他的。”鍾能在飯桌上側頭擺手,一副不想提及的態度。
“欸!你們兩個姑娘怎麼知道自己是親戚的?”老馬一直沒弄懂,衝着曉星問。
“其實關係往上數是很近的,桂英她外婆和鍾理的外婆是親姐妹。”致遠在一旁附和。
“是是是,擱在村裏有了紅白喜事恐怕得行門戶呢!”鍾能說。
“我們先點餐吧,邊喫邊聊!”桂英把菜單遞給鍾能,鍾能又把菜單遞給老馬。
兩個老人坐一堆兒,三個女人坐一堆兒,三個大孩子是一堆兒,致遠坐漾漾和老馬中間,照顧兩邊。點完餐以後,三堆人各聊各的,包廂裏好不熱鬧。
“你——往後是要待在深圳?”鍾能問老馬。
“哪裏哪裏!我腳好了走了,深圳地方小,憋得難受!”
“你要長待的話,我帶你見幾個人。”
“誰?”
“你們村的馬行俠、馬天民,我們村的鐘家和,東郭村的樊偉成……還有高家莊的高屯……”
“行俠叔?哦!我在深圳見過的!小時候我們兩家前巷後巷的離得很近!我跟他兒子小時候玩過呢!”桂英插嘴道。
“行俠不說了,馬天民是那個歪嘴天民吧!樊偉成我熟,年輕的時候我跟他一起販過菜,呃高家莊那個……好像聽過,沒見過人。”老馬在腦海裏翻着這些舊面孔。
“我也不全熟。鍾家和——我們一個村的,他跟着他兒子住在深圳機場那邊,我們見個面跟到咱市裏差不多路——遠得很!這些年只見過兩次!你們村的馬行俠我熟得很,隔三差五喝茶、喫酒、下棋,他住在龍崗坂田那兒,離你們家更近點兒,三十分鐘不到!”
“改天一定得聚一聚!歪嘴天民和我一個生產隊的,以前去地裏經常經常見面,聊聊天抽個煙。馬行俠從小玩到大的,我……我怕是十來年沒見了!樊偉成——也好多年沒見了!改天一定得聚聚!哎呀!在這邊有個老大哥我一直惦記着。他是我姑奶的孫子,比我大兩歲,早年不認識,我當上村長以後才知道我們沾點兒親。他是鎮上的領導,幫過我很多,我知道他現在也在深圳跟着兒子過,聽說他身體不好!這兩天得緊着去見一見!噝……快了!”說完最後兩字,老馬努着嘴垂了一下頭,輕拍了兩下鍾能的手背。
“哎!咱們這一輩呀,有一少半——沒嘍!埋到黃土地下嘍!現在剩着的聯繫也少,以前在村裏好點,村裏不碰頭地裏碰頭,村裏地裏不碰頭紅白喜事總得碰頭!現在到了城裏,老村長你不知道啊,見個面困難得很!人家各家有各家的事兒!”這裏兩老人傷感人事天命,對面的三個孩子不知年月,爲了一盤菜鬧得你你我我、一會大笑一會爭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