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老馬的晚年生活 >9下 喜滋滋拿錢下跪 惡狠狠責老罵小
    夫妻兩挑好躺椅,又去買手機,買手機的時候致遠見時間不早了,打電話囑咐仔仔讓他點餐給爺爺和妹妹先喫,他們兩回來要晚些。仔仔點的餐到了後已經六點半了,老馬還在那裏打紙錢。祖孫三人喫完飯天已黑了,每張紙上打了八十四個印子,夠了,剩下的空白老馬沒力氣打了。

    飯後抽完一鍋煙,老馬攢了些精神頭,一看錶晚上七點半——晝夜交界——正是燒紙的好時機。他去廚房翻出個小鐵盆來,然後捧着盆、紙錢和打火機,拄着柺杖到了陽臺上。他坐在椅子上,窩着身子點火燒紙——難受。他叫仔仔幫忙,叫了十來聲仔仔不應,最後只得把漾漾叫過來。

    “漾兒,過來!幫爺爺燒紙好不好!”

    “好!”漾漾屁顛屁顛地跑來。

    “你先跪下,朝北邊!”老馬指着北邊用柺杖輕敲漾漾的膝蓋,示意她跪下。

    “嗯?”漾漾站在那兒困惑不解。

    “爺爺給你的大黃金鎖你喜歡嗎?”

    “我不喜歡……”

    “爲什麼?”

    “太重啦!”

    “哈哈哈……太重了——這個理由不錯!那天爺爺給你金鎖時你是不是給爺爺磕頭了?”

    漾漾翻着光溜溜的腦仁,而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你還記得怎麼磕頭嗎?”

    漾漾又點點頭。

    “你先跪下!”

    “幹什麼呀?”老馬越是拉扯漾漾,漾漾越是機警地往後退!

    “哎,怎麼這麼費勁!”見漾漾離自己一米遠,老馬雙手放在大腿上,無助地抿嘴嘆氣。忽靈光一閃,說:“過來!爺爺給你五塊錢!”老馬從兜裏掏出一張票子抖給漾漾看。漾漾伸手去抓錢。

    “那你先跪下!”

    漾漾笑嘻嘻地跪下,跪下後還在伸手撈錢。

    “真是個小財迷!”老馬一改焦急之態,笑了起來。他費勁地彎下腰,在小鐵盆裏點燃幾張打了印子的紙錢,頓時小鐵盆起了火。

    “哦呦!燒着了!”漾漾跪着退後半尺,指着盆裏的火說。

    “來,你磕一個頭爺爺給你五塊錢!”

    漾漾磕了一個頭,老馬給了五塊錢。

    “先別起來,待會還給呢!”老馬笑眯眯地對漾漾說,漾漾笑眯眯地點點頭。老馬用柺杖攪了攪火,又朝小盆裏放了五六張紙。“英英媽呀,今個兒給你燒紙了!你在那邊好好的,你需要啥儘管給我託夢,我一溜給你寄過去……”老馬小聲嘟囔了好幾分鐘,漾漾捂着嘴只指着老馬嘻嘻笑。

    致遠的辦公桌面朝陽臺,客廳陽臺和屋裏的陽臺僅一牆之隔,仔仔突然聞到有燒糊的味道,蹭地一下出門來,在陽臺上看到了這神乎其神的一幕——何一鳴驚得好像自己的世界倏忽間被人踢翻了一般!趕緊回屋拿Ipad拍照,連漾漾磕頭、老馬付錢的畫面也拍到了,一股腦發給了他媽。

    兩口子買完手機又去挑衣服,桂英付完賬打開微信一看,倏忽間面目發青。她頂着舌頭咬着牙,一路無話,只催致遠趕緊往回趕。致遠見色不對,問了兩次,桂英不答,致遠以爲她心裏想着工作的事,也不在意。

    燒完紙祖孫兩人來到客廳裏有說有笑。四歲的漾漾藏不住兜裏有錢的狂喜,跟豬圈裏喫飽飯的豬仔一樣在客廳裏到處亂竄。老馬燒了紙了一心事,又見漾漾跟喝醉了似的發癲發狂,看得不時捧腹大笑。仔仔等火徹底滅了,悄悄往盆裏澆了些水,瞅着客廳裏這一老一小兩憨子,他異常平靜地搖搖頭,回屋繼續寫作業。一場史詩級大臺風即將來臨,仔仔在那屋裏咧着嘴、晃着腦安心等待。

    八點的時候,致遠提着大包小包回來了,桂英走在前面,開了鎖一腳踹開門,雙手抱胸直奔陽臺。她去陽臺一看,果然地上是燒過紙的痕跡,她把小鐵盆往客廳裏端,到客廳正中間的時候先將鐵盆舉過頭,然後使盡全身的力氣將鐵盆砸在老馬腳下。咣嘰一聲——鐵盆着了地,水和水裏的灰末灑了一地,被砸折的鐵盆咣嘰咣嘰在地上滾圈圈。仔仔大步跑出來,致遠僵在原地,老馬的白眼仁瞪得比漾漾還多。

    “你爲什麼讓漾漾跪着燒紙?”桂英指着老馬大吼。

    “你是不是瘋了?你衝着我摔什麼盆子?”老馬也指着桂英大吼。父女兩的反應和動作如此一致,不知道還以爲演戲呢。

    “我問你:你爲什麼讓漾漾跪着燒紙?”桂英的聲音突然沙啞。

    “今天是你媽的祭日,燒個紙怎麼了?”老馬中氣十足,語速飛快。

    致遠反應過來了,大步繞過戰場抱走漾漾。漾漾進了屋纔回過神來,嚇得哇哇大哭,致遠叫來仔仔詢問怎麼回事,仔仔邊說邊點擊圖片給致遠看。

    “你要燒你自己燒,爲什麼讓孩子下跪磕頭?”

    “她給她奶奶燒個紙再正常不過了!你在這兒發什麼瘋?這本來是你的事,我在替你做呢!”

    “誰稀罕你替!我對我媽盡了孝燒不燒紙我問心無愧!我媽活着你不把她當人看,現在死了你在我家裝什麼裝?”

    “誰裝了?我怎麼不把她當人看?馬桂英你把話說清楚!”老馬氣得站起來用柺杖指着桂英問。

    “地裏的所有活兒你跟我媽一人一半,回到家我媽還得做飯洗衣服餵豬喂牛!你要把她當人看你替她分擔過嗎?你嫌我媽做的饅頭不好喫,把剛蒸熟的一籠饅頭扔在地上用腳踩——這是你把她當人看?家裏來了個什麼破朋友你要喝酒喫菜,大冬天的我媽晚上九點半一家一家地敲門給你借菜喫,借完菜回來趕緊做,做完十一點把菜端到你跟前,你怎麼說的?你罵我媽的時候你把她當人看了嗎?你在外人面前永遠把我媽當個奴才使得使喚來使喚去,今天你有臉在這兒給她燒紙嗎?”桂英說着說着嗓子哽咽、言語顫抖,淚如雨下。

    “農村婦女哪個不這樣?前後巷、左右鄰的,哪家婦女不這樣?別說她了,就是你奶奶、你外婆也是這樣!”老馬扭着臉瞪着桂英的鞋子說。

    “都這樣就對嗎?以前婦女都裹腳、裹腳就對嗎?誰說家家這樣?隔壁的金叔對芳嬸、權叔對麥嬸,人家好着呢!你在村裏就是個大笑話還得意洋洋?”

    “我對你媽怎麼樣是我們的事,輪得到你掰扯嗎?”老馬心中的不屑撐寬了他那黑黑的大鼻孔,他接着扭頭看着桂英說:“你媽臨終時叫你回來,叫了幾趟你不回來,你這叫盡孝?”

    “公司不批是我的問題嗎?最後我還不是把工作辭了陪我媽?我對我媽問心無愧,你敢說你問心無愧嗎?你抽菸我媽給你拿菸葉,你要喫飯我媽把菜端你跟前,你懶得連鞋墊都是我媽給你放好的!我媽早飯做好了、我已經放學了你還沒起牀,一遍一遍地叫你!好意思嗎馬村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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