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呀?”老馬問桂英。
“爸你別管了,去睡吧!”桂英朝老馬擺擺手。
老馬站立了片刻,料定有事,好奇驅走了睡意,無奈一人挪步至陽臺,點燃了一鍋水煙,在煙霧裏消磨消磨夜色、偷聽偷聽八卦。桂英最瞭解老頭了,見他不走,沒法子。
“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的?”桂英問曉棠。
“今年三月,我得了優秀員工獎,他跟我在一桌喫飯。”
“他主動還是你主動?”
“他。他主動加我微信的。”
“你知道她有老婆嗎?”
“知道,也猜到了。”
桂英長嘆一口氣:“孽緣呀。”
少頓,接着問:“他多大了?”
“四十五。”
“你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五月中。”
“你姐知道嗎?”
曉棠搖搖頭,一陣抽噎。
桂英站起來去取藥箱,而後給曉棠臉上的傷口消毒、包紮。
“吶……你明天上班嗎?”桂英見她情緒穩定了方問。
“不知道。”
“這個樣子怎麼上班呀?在家休息吧!那份工作算了!”
曉棠垂淚不語。
桂英把嘴脣的傷疤包好後,繼續勸:“你有會計這本領,在哪不一樣地工作?何必在這家公司呢!聽姐的,直接離職吧!”
曉棠如十月霜後的秋花一般,寂靜不語。
“你爲什麼不早來呢?我工作你清楚的,可以隨時出來,你給我打個電話我馬上去接你!你說你這一整天在哪裏待着呀?要出個什麼事怎麼辦?讓你姐怎麼辦?”桂英嗔怪她不早來,不知她蓬頭垢面、一身是傷地在哪裏藏了大半天。
想到自己在公司的頂樓躲了一天不敢出來,被桂英問也不敢說,包曉棠又低下頭,涕淚一番。
桂英見她平緩後問:“那個……今天他在公司嗎?”
“在。”
“吶……他老婆打你的時候他出來幫你沒?”
曉棠愣住了,繼而梨花帶雨地又是一波。
“被打成這樣,公司也沒人幫你嗎?你平時那些要好的女同事呢?”
桂英不問還好,一問曉棠哭得更喘了。
老馬在遠方忍不住地長吁短嘆腹內嘟囔,雖不清楚事實,也大致猜到了八九分。想參與又不能參與,急性子的他如同被夾住尾巴的蠍子一樣,手腳動個不停,心裏一通乾着急。
“那裏已經沒什麼好留戀的了!你聽我的吧,從那家公司離職,跟那個人斷了!你辦不了離職手續我替你辦!”桂英幫曉星包好傷口,取來冰塊爲右眼消腫。
那隻右眼看不見白眼仁看不見黑眼仁,只有滾燙的淚不住地往外涌。父母不在了,姐姐成家了,像曉棠這樣的女子,在外無依無靠的,爲營生輾轉多年,爲感情守候多年,如今怎是這麼個結果呢?桂英似是想到了自己的當初,也忍不住流下淚來。觀望眼前的包曉棠,她十分了解她,許是早已料到她會有此人生一絆,桂英不住地嘆氣同情。女人到了她這歲數,喜緣也好孽緣也罷,但凡有人疼愛,便把那人當天一般看待。桂英懂她,更可憐她。
第二天六點,老馬起來。老年人的生物鐘簡直比日月還準,到點了怎麼也睡不着,即便前一晚是凌晨一點多才睡下的。
早飯後他打開超大高清的電視在找臺,實際上是等漾漾過來和他爭電視。誰想漾漾起牀後似乎忘了家裏有電視這回事,喫完飯直接回屋了。老馬無奈,找不到昨天的《三國演義》,孤家寡人地看起了新聞。漾漾見爺爺十分專注,於是再次偷偷溜進老馬屋裏,又從箱子裏、格子布、鞋幫裏抽錢,這次她抽了兩張紅票子,然後假裝沒事人一樣去找週週玩。
兩孩子把昨天的行程成功地再實施了一遍,臨近午飯,週週奶奶送漾漾回來,小兒抱着個更大的飛機,美滋滋、傲嬌嬌地回來了。致遠問飛機從哪裏來,狡猾的漾漾說是週週的,還添油加醋地刻意補充週週只讓她玩幾天就送回去,致遠信以爲真。
老話說跟着裁縫學不成鐵匠,跟着屠夫學不成皮匠,老馬身上那些許民間流傳的小道行,悄無聲息地染着了漾漾,以前溫柔敦厚的小姑娘,自從老馬來了以後悄然精怪起來!曾經雖迷迷糊糊的,但小人兒靜如處子一般;如今性如脫兔野豬,到處撒歡。
身揣贓物的漾漾不知如何善後,她偷偷打開自己的屋門,只見自己牀上蜷着一個龐大的人。她屏住呼吸東邊看看西邊瞧瞧,認出是曉棠阿姨。她悄悄扔下玩具,然後將褲兜裏大把厚重的零錢扔到牀底下,硬幣、一塊、五塊、十塊裏還夾着一張沒用過的紅票子。漾漾不管,只用腳把碎錢踢到牀裏面。
“漾漾,趕緊出來!”致遠怕小孩打攪曉棠休息,在門外悄悄說。
漾漾提溜着黑黑的眼珠子,躡手躡腳地出了屋,關上門以後人立馬變了,跟吃了唐僧肉的小妖精一樣,東西南北地奔走歡呼,就差舉個大旗上面寫着“我有錢”了。致遠當她放假了興奮,老馬以爲小兒天性如此。
午飯後,漾漾本應睡午覺的光景,還在客廳裏亢奮地學各種動物叫,老馬看電視的興趣也沒了,只管睥睨小兒在那兒耍各種把戲、作幺蛾子。致遠好不容易勸她午睡,世界才得以清淨。老馬也安閒地在躺椅上睡了個午覺,補上了昨夜看熱鬧缺的覺。
午睡起來,漾漾見爸爸在工作,自個跑到客廳裏,又開始和爺爺爭電視。老馬一番脣槍舌戰之後,樂淘淘地贏了,接着看昨天的《三國演義》。漾漾無奈,再次溜進老馬屋裏,沒想到剛溜進去還沒作案,被出來上廁所的致遠訓了出來。無聊至極的小娃娃,極其憂傷地回自己屋裏了。
曉棠早醒了,躺着不願起來。漾漾爬在牀邊上,不停地呼喚曉棠阿姨。昏暗的房間裏,兩個美麗的姑娘聊了起來。
“曉棠阿姨,你爲什麼還不起牀?我都吃了午飯啦!”
“是嗎?”曉棠的腔調裏帶着濃濃的睡意和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