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老馬的晚年生活 >20下 父女兩脣槍舌戰 鄉黨兩喫酒划拳
    忽老馬的電話來了,原來是老頭兒不會關燃氣竈!桂英壓着十分的火氣,教了三五遍纔會,父女兩各自氣呼呼地掛了電話。

    可憐的老馬,一個一個地剝雞蛋。左邊盤子是雞蛋殼,右邊盤子是雞蛋仁,中間的小盤子是醬油!擋不住餓呀,白花花的五個雞蛋,蘸着醬油硬生生喫完了。喫完後胃裏頂得不好受,只得喝些冷水,如此方纔結束了自己的早餐。老馬看着餐桌上的狼藉和寒磣,心裏念着女婿的千般萬般好。

    明明生的是女兒,怎麼長成了個漢子——老馬拄着下巴,皺眉發愁。

    這日一大早,曉星激動得不行,哼着歌忙活着做了好些飯菜,一些菜做給雪梅慶祝她考上大學,一些菜做給妹妹曉棠讓她補補身體。十點多才忙完,自覺苦盡甘來的女人按捺不住,在姐妹三的微信羣裏發了個消息,專門告知桂英和曉棠雪梅考上大學了,她還揚言要請客,晚上三個人帶上雪梅一塊去狐狸酒吧喝喝小酒、慶祝慶祝!因爲曉棠事件長久寂靜的微信羣一下子被這個好消息衝爆了,桂英上午一有空便和曉星聊着雪梅上大學的事情。

    中午十一點半,曉星帶着飯菜和雪梅一塊去看妹妹。雪梅提着自己的衣服鋪蓋來了,曉星吩咐女兒多陪她小姨幾天,兩人住在一塊,聊聊天解解悶。曉星離開後,懂事的雪梅沒來得及收拾自己的東西,先給她小姨打掃,把曉棠搬來的日用東西擺設了一些,取出鍋碗,給包曉棠熱飯。

    望着雪梅在狹小昏暗的出租屋裏來去忙活的身影,曉棠心裏十分安慰,不枉她這個小姨曾在梅梅嬰幼兒時疼愛她、照顧她一場。雪梅昂揚喜樂的青春氣息,給曉棠黯然失意的屋子帶來了些生機。

    包曉星讓雪梅搬去和曉棠一塊住,其實另有深意。她很想讓女兒鍾雪梅看一看、悟一悟:一個女人在自己的人生中、在共處的社會上,應該做哪些事情,不應該做哪些事情。曉棠的小三之行、未婚先孕是值得反思的。人在成爲人之前便是羣體動物,羣體意志和規則永遠凌駕於個人自由與意志之上。曉星希望自己的女兒不一定是優秀的、成功的,但一定是少犯錯的、少走彎路的。

    再有,雪梅高二時和一個男孩子戀愛了。那男孩曉星見過好多次——謙恭有禮、勤懇上進,作爲梅梅的母親她不討厭,但也不喜歡。她擔心女兒一着不慎大學未上完先懷孕了——那對她純潔美好的大學生涯和撲朔幽暗的人生前途毫無疑問是場打擊。偏巧雪梅這姑娘富有主見且性格剛強,當面言說她軟硬不喫,無奈,曉星只能拿自己的妹妹給自己的女兒做個反面教材了。

    在湖南母親家的何致遠此時正在收拾東西,待會他得先坐車去長沙,然後乘坐下午一點的動車三個半小時後才能回深圳。雖千般萬般地捨不得母親和孩子,但該走了。任憑漾漾如何哭鬧,致遠咬咬牙,提着行李箱離開了母親的那個家。

    早飯後老馬便開始思考自己的午飯。桂英今天忙,他的午飯八成沒着落,等她忙完了想起來了,早不知到下午幾點了。他和馬行俠本來約好是下午碰頭,老馬孤獨得等不及了,直接撥了行俠的電話,將沒飯可喫的狀況訴說一遍。

    中午十二點,馬行俠按照老村長的要求,帶着三樣涼菜、水煎包和一大袋餃子來了。兩鄉黨多年不見,歡喜得了不得,一見面就是關中的大嗓門。

    “建國哥!哈哈!”老馬一開門,行俠便指着老馬笑。

    “來來來!趕緊進來!”老馬上下打量着眼前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小老頭——格子衫、運動褲、休閒鞋,比十年前胖了好幾圈,臉色沒以前在村裏那麼黑了,兩眼閃閃發光,嘴裏嘻嘻憨笑,身上絲毫看不出半生務農的歷史,全然是個城裏小市民的模樣。

    “建國哥,你完全沒變啊!身材模樣沒啥變化!只臉上稍稍老了一點點!”馬行俠也忍不住地左右打量自己的老村長、老夥計、老街坊和那個兒時的小哥哥。

    “哎呀,你能找到我家來也不容易啊!”老馬輕拍行俠的背膀。

    “在城裏待慣了,習慣了城裏的方位。這裏跟咱屯裏不一樣,你說東西南北——沒用!我剛來深圳的時候迷得很吶——前後左右到處是路,跟迷宮似的,迷了好幾年才記了點路!”

    “我這腳不利索,想出門也出不了!我來深圳除了去醫院哪也沒去過,樓下都沒轉過!憋死我了!”老馬拉着行俠的胳膊。

    “你腿腳怎麼樣了?”

    “就那樣,年紀大了恢復慢!”

    “喫的東西放哪裏?”行俠手裏提着一大堆塑料袋,全是帶給老馬的午飯。

    “放這兒!我去取盤子,咱兩在客廳喫吧!”老馬拄着柺杖去廚房。

    “建國哥,你女兒家挺大的呀!比我兒子家大很多呀!”行俠在家裏稍稍溜了一圈。

    “湊活吧!我自己待不慣,你看客廳裏的涼蓆——我現在睡地鋪!地鋪涼快,客廳比屋子敞亮!”

    “那是因爲你家是女婿,我家裏是兒媳婦,我睡地上不方便的!”

    “對對對!來來來坐吧!我跟你說今天氣得我呀……我這個女子不像女人,粗得很!早上給我煮了五個雞蛋應付我!我女婿天天給我買水煎包、油條、豆漿啥的,只今天女婿不在,她給我煮了五個雞蛋——差點沒噎死我!你說說,這是一個正常婆娘能幹出來的事嗎?”老馬哭笑不得。

    “英英的性子從小就野!她跟你像!興盛像他媽。”

    “哼哼!她媽邋遢,英英比她媽更邋遢!穿衣服那品味……嘖嘖!還不如咱村裏那些小媳婦!今天早上那一身還名牌——奇醜無比!”老馬激烈地搖頭擺手,像是某些畫面污染了他的大腦一樣。

    “你兩個孫子?”

    “嗯,老大高一老二幼兒園,今早我女婿送老二到她奶奶家了——在湖南呢!你呢?”

    “先前一個孫子,上初三了,現在又添了一個孫子!”

    “哎呦,那恭喜你呀!兩個大孫子!”

    “別提了,家裏整天爲了兩孩子鬧事,煩得很!不說了不說了!”

    “你兒子不是在華爲嘛,那裏工資高哇!”

    “是倒是,可你想想,我兒子一個人養活兩個兒子、一個媳婦加我們老兩口,他岳父岳母時不時地還要他扶持——一年打好些錢呢!家裏的擔子全在我兒子一人身上!哎也不容易!天天加班,經常夜裏十一二點回來!”行俠低下頭,心疼自個兒子。

    兩老頭坐在餐廳裏,餐桌上擺好了五六樣,十分豐盛。

    “來來來,喫吧!我看你餓了!”

    “等等!你猜猜我這兒有什麼好東西!”老馬拄着柺杖去箱子裏取了一瓶西鳳酒,然後舉至耳畔,喜滋滋地在行俠面前炫耀。

    “哎呦好東西啊!你還有這個!這在深圳稀罕得很吶!”

    “那可不!這是村裏給我寄來的,待會你走的時候給你拎一瓶,你沒事了嘬兩口解解悶兒!”老馬打開西鳳酒,用玻璃杯給行俠斟了一點。

    “在這裏很難找到這玩意,之前我兒子去陝西出差,給我捎來兩瓶,不是逢年過節我可捨不得喝!”

    “待會先喫餃子——墊墊肚子,今個家裏沒人,咱兩老頭子豁出去喝一回!”老馬得意地坐直身體。

    西鳳酒的香味在空中飄散,兩老頭臉上現出神一般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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