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老馬的晚年生活 >22下 颱風天夫妻彌合 饕餮徒夜半入院
    “他十五歲了還是孩子?”

    “他不能把自己照顧好——那就是個孩子!”男人和女人對孩子的界定確實不一樣。

    “媽……趕緊走,你別和爺爺吵了!”仔仔捂着肚子往大門口拉桂英。

    “趕緊走吧!拖得越晚回來越晚!咱去早了晚上能讓孩子多睡一會!”致遠收拾好東西背好包拿好傘走上前來,他一手攙扶仔仔,另一隻拿傘的手勾着桂英的胳膊拉她趕緊走。

    “爸,仔仔應該是急性腸胃炎,現在社區醫院關門了,我們送他去大醫院看急診,您到時間了先睡吧!別擔心了,有我們兩呢。”致遠出門前叮嚀老馬。

    九點半的時候,小三口上了車,致遠開車,桂英在後排抱着仔仔,仔仔捂着肚子哼哼。桂英氣得直流淚,在心裏一句罵兒子一句怪老頭。

    十點十分到了最近的大醫院,進了急診,分號、排隊。來看急診的哪個不着急?看病沒花多長時間,光排隊花了一個半小時。十一點見到了醫生,果然是急性腸胃炎,醫生開了藥,七八片藥服下去後仔仔躺在醫院的牀上,半昏半醒。

    這頭的老馬坐在沙發上,委屈又難受,委屈是因爲外孫子,難受是因爲女兒。他真是個糊塗的父親,女兒對他藏着這麼大的怨念,二十多年來他竟一無所知。恨的人恨得癢癢,被恨的人卻不得而知。因爲不得而知,女兒對他的恨又加深了一層。

    他承認自己忽略了女兒,他承認自己重男輕女,但也不至於在桂英面前犯了這麼大的罪過!剛纔吵架時,但凡桂英一說過去的事情,老馬皆心痛得無話可說。

    大晚上他一個人躺在沙發上,聽着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滴,心不住地下沉。他回到了三十年前,那時候桂英還是個女娃娃,臉上土土的、黑黑的,穿着言行跟男孩子別無二致,唯一的不同是她經常哭。

    有一次拍全家福,桂英要穿紅色的碎花外套,老馬覺着太土了,強令她穿那件她不喜歡的綠色軍裝,小姑娘爲這個抹了不少眼淚,最後相片出來後,臉上紅紅的——腫着。

    還有一次,她肝火太旺生病了,老馬聽人說喫啥補啥,於是專門給她弄來幾兩豬肝。英英不喜歡喫,老馬喝令她喫下去,最後桂英用指甲蓋扣一塊兒咽一塊兒,那肉根本沒過牙齒和舌頭……後來每每跟人提及此事都委屈流淚,這還是前幾年老馬聽興盛說的。

    還有一次是過年的時候,那時候他沒當村長地裏也沒啥收入——家裏窮。英英年前去會上看上了一件紅色的外套,那外套要八塊錢,老馬手裏的錢有限,最後給興邦和興盛一人買了一件二十塊錢的厚夾克外套,沒給姑娘買。姑娘爲此大年三十躲在廁所裏哭。女兒終歸要出嫁的,出嫁前在身上貼太多東西划不來,那時候的村裏人誰不這麼想?

    如今三十年過去了,老馬思忖:也許自己當年應該對女兒溫和一些、公平一些。他除了吵架時讓着她、往後少給她添麻煩,作爲七十歲的老父親,他沒有能力再更多地補償這個女兒了。

    再說眼下的事情,他來深圳後,確實……確實經常使喚女婿,跟在家裏使喚老二一模一樣,他習慣了,習慣到絲毫察覺不出自己在使喚別人、打攪別人。還有仔仔,明天要考試,孩子爲這個準備了很久,老馬看在眼裏的,今晚着實不應該讓他喫那麼辣的東西……想着想着,老頭很快在客廳裏睡着了,夢裏也在爲這些事兒揪心。

    消炎藥許是有安眠的成分,仔仔沒一會兒迷瞪了,夫妻兩見兒子不再捂着肚子喊疼了,致遠便揹着瘦弱的仔仔出醫院。回到家的時候已經過了十二點了。致遠將仔仔背到牀上,老馬坐起來眼見三口子開門回家、進了房間,他想說什麼又不知如何出口,只乾巴巴地坐在客廳裏望着他們所在的方向。

    夫妻兩爲仔仔脫了鞋蓋好被子,桂英回屋休息了,致遠見老馬沒睡,專程走了過來。

    “爸,沒事啦,就是鬧肚子,沒大事,怕影響考試才專門去大醫院的!”致遠坐在老馬身邊。

    “嗯,沒事就好。”

    “那個……英英說我寫小說的事情,跟您絲毫沒有關係,我都跟她說了跟您沒關係,她非得往您身上扯,我也沒轍。但我的事情跟您真是一點關係也沒有。”致遠亦糾結於此,他擺着手努力地解釋,不想給老人造成心理負擔。

    “我沒事,你去休息吧!不早了。”老馬低着頭,像犯錯的孩子一般無助。

    “您今天要不去屋裏睡吧,地上睡……着涼!”致遠指着老馬地上的涼蓆說。

    “沒事,你別管。”

    “爸,那個……英英說話就那樣……她特別較真,對自己較真,對過去也較真,您別往心裏去!”

    “我知道,你去睡吧!”老馬搖着頭,示意致遠回房。

    雖是幾句寬慰的話,老頭子心裏聽得很舒服。

    這一晚失眠的人,還有一個——李志權。曉棠篤定要生下來他的孩子,該怎麼辦呢。完全當沒看見、絲毫不負責任?他做不到,他再壞也是個好父親。可對這個非婚生的孩子來說,作爲父親,他好又能好到哪裏去呢?

    曉棠是個不錯的姑娘,起碼比他太太要好,可是……包曉棠不能給他眼前的榮華——他妻子卻給得了。他揚言要和包曉棠結婚,那些情話並不全是謊話。

    他的確受夠了妻子的跋扈和粗俗,但反觀身邊的同齡人,那些和小三再婚的人,十有八九是不幸福的,話說這世間的小三有幾個不是衝着男人的財產來的?即便沒和小三再婚,兩邊表面和平的,底下的矛盾也是暗涌——兩個女人之間的矛盾、兩邊孩子之間的天生對立、財產之間的激烈爭奪……

    畸形的開端,帶來的必然是畸形的結果。

    何況李志權怕麻煩,怕最後人財兩空。其實,男人誰不怕麻煩呢?他們所怕的麻煩歸根結底是財產上的麻煩。爲愛情大幅度縮水財產,沒人會這麼做的。

    可是,如若曉棠真要生下這個孩子,他今年四十五歲了,那孩子出生的時候他四十六,孩子十歲的時候他五十六,孩子二十歲上大學的時候他六十六歲……要是個男孩他還有些興致和期望,萬一再是個女兒呢!一個女孩子從小被人罵野孩子、私生子,她的人生該多麼悽慘!李志權不太敢再往下想了。

    小三的孩子不該生下來,堅決不該生——李志權在黑夜裏重複這個結論。他不能讓他的小錯誤擴大成下一代的大禍患。

    第二天早上六點,致遠夫妻兩全起來了。致遠悄悄給仔仔收拾書包,桂英做早餐,爲了讓仔仔多睡幾分鐘,兩口子躡手躡腳得不起一點點動靜。到了七點鐘,致遠大聲叫醒仔仔,怕安眠藥還有藥效,早餐後致遠特意讓仔仔喝了幾口茶,給他水杯裏也兌了半杯綠茶,上考場無論如何得打起精神來,迷迷糊糊地可不行。

    週五一早沒有下雨,夫妻兩開着車送仔仔到學校。雖然只是普通的期末考試,可校門外依然聚集了三四十位家長陪考送飯的。上午十點鐘,第一場語文考完後,下考場的仔仔出來找父母,他站在校門裏面,兩口子在校門外面。

    “怎麼樣?”桂英焦慮。

    “還挺順利的!”仔仔清爽地笑言。

    “你肚子有沒有疼!”

    “沒……一點點!幾乎不影響考試。”

    “爸給你弄了點小米粥,你要不要喫兩口,小米粥對腸胃好。”致遠捧着一碗打開蓋子、放好小勺的小米粥問仔仔。

    “嗯!”仔仔其實不餓,但不想讓千辛萬苦買來這一份粥的父親失望,於是三五口喝了一小份粥。

    哨聲響了,上午的第二門開考了。仔仔打完招呼,轉身跑進考場裏。這一場考數學,男兒郎筆下專注、手中有力,在試卷上沙沙地填寫答案。

    桂英見兒子狀態不錯,她等不到第二場考完了,自個開車上班去了。致遠惦記老馬沒喫早餐,在學校周邊買了些早餐緊忙給岳丈送回去,然後又精心買來潤腸胃的幾樣午飯,等着仔仔中午考完喫。

    仔仔的精神狀態確實不錯,致遠見喫午飯的兒子狼吞虎嚥的,絲毫沒有病態,午飯後他從學校回來了,給自己和老馬隨便做了些麪條。

    下午考英語和政治,這兩門考完後,仔仔自個騎着自行車回來了。致遠今天四點出去買菜,五點開始做飯,又是煮粥又是做菜,爲了讓兒子喫得好點,他在廚房忙活了將近兩個小時。晚上爺三個吃了晚飯,仔仔回屋裏複習,準備第二天的四門考試。


章節報錯(免登陸)